也許這位曹家老太太心裏早就想到我們家的芸姑娘了,隻是她不敢張口,因為他們曹家行伍出身,家裏有點錢,也是老爺子燒殺搶劫掠奪到手的,和我們侯姓人家是兩回事。曹老太太不敢高攀侯姓人家,可是天津衛還有好多戶人家想高攀曹家,也就更想高攀梁家呢。自從梁經理的內人去世,至今,提親的人家也不下幾十家了,隻是這些人家不是梁月成看不上,就是曹老太太不放心,所以事情就一直拖到如今,這位梁經理續弦的事,也還是沒有著落。
隻是,梁家的兩個孩子住在曹家,也是事情太多,曹家不是那種和睦的人家,莫看家裏有錢有勢,可是關上大門,一家人總是雞吵鵝鬥地鬧得天翻地複,家裏多了兩個孩子,就又多了兩個是非鬼,摳氣吵嘴的理由就更多了。再說,梁家的這兩個孩子也不聽話,住在外婆家,一點也不給他們的外婆爭氣,一不知好好讀書,二不懂與人為善,每天不是這個不高興,就是那個多是非,鬧得曹家老太太恨不能一時把這兩個孩子送回去。就因為這些原因,曹家老太太對於續閨女的心,就更急切了。
終於,有一天,曹家的老太太在牌桌上,單刀直入,對我奶奶提起了這件事。
“侯老太太,咱們兩家做親吧。”
“唉喲,那可是太好了。”當即,我奶奶就答應下來了。
不過,據我母親後來對我說,當時我奶奶以為曹家向我們家提親,是要給我奶奶的兒子,也就是我們的六叔萌之或者是九叔菽之說親,當即就順口答應下來了,那一年我的六叔萌之16歲,我的九叔菽之也是16歲的人了,應該說是可以給他說親了。
聽見我奶奶答應下了這門親事,曹家老太太在牌桌上就向我奶奶施了一個大禮,然後曹老太太就對我奶奶說道:“我早就看著芸之這孩子好,如今我可攀上這門親事了。”
“你說什麼?”我奶奶放下牌,就向曹家老太太問著。
“我是說這門親事呀?”曹家老太太回答著說。
“誰的親事?”我奶奶又問。
“不就是梁月成和你們芸之姑娘的親事嗎?”曹家老太太回答著我奶奶說。
“什麼時候提過這件事來著?”我奶奶莫明其妙地問著。
“剛才不是說定下了的嗎?”曹家老太太對我奶奶說。
“唉喲,你可是鬧錯了,剛才你對我說的什麼親事,我還以為是給我家二孫子提娃娃親呢。全都是說著好玩的,怎麼就當真了呢?不成,不成,我家芸之的婚事,可不能由我一個人做主。”
說著,這件事,就算是吹了。
回到家來之後,就趕上了這麼一個下雨天,又趕上我爺爺這天休息,我奶奶又看著我爺爺高興,於是說著話,就提到了老梁家的事,說到老梁家老輩上和我們家的關係,隨著就說到了梁月成和曹家的關係,再又說到了梁月成想續弦,曹家老太太想續閨女的事。
“你猜他們想到了誰?”我奶奶突然向我爺爺問道。
“關我的什麼事?”我爺爺才沒有心思過問這種事。
“他們想到了咱們的芸之。”
“哦!”我爺爺答應了一聲,這才認真下來。
“我就想呀,”看著我爺爺沒有當即反對,我奶奶才有了勇氣對我爺爺往下說,“芸之早就到了該提親的事了,可是這一些年,她一直病著,這樣也就把親事耽誤了,現在孩子的病就算是好了,可是再提親,也就難找合適的了。”
“那也不能讓閨女給人家去做填房。”我爺爺斬釘截鐵地說著。
“可是年齡相當,門當戶對,人品相貌、脾氣秉性都配得上芸之的,你又到哪裏去找?”一句話,我奶奶把我爺爺說得沒有話說了。接著,我奶奶又對我爺爺說道,“梁家呢,雖說是暴發戶吧,可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大規矩上總是不會差得太多,門第上也就算是說得過去。做填房又怎麼樣呢?不就是有兩個孩子嗎?出嫁的時候跟過人去,成親之後,雇個人照料兩個孩子,再不時地把他們接到咱們這裏來住,他們不也是兩個人過日子嗎?也不會累著芸之的。”一五一十地我奶奶對我爺爺說著,直說得我爺爺也有些心活了。
“反正,這事要慎之再慎之的。”我爺爺沒有反對,隻說一句話,就算先把這件事壓下了。
自古婚姻由天定,誰和誰結夫妻,那是前世就定下了的。就在我爺爺得知曹家老太太正在為梁月成向我奶奶提芸姑媽親事的時候,美孚油行裏發生了一件事,也算是前所未見的事了,那就是上海總行一封電報,告知天津有一艘油輪直發大連港,不在天津禦船了。我爺爺一看電報立即就和上海通了話,我爺爺對上海總行說,無論在什麼地方禦船,全都是要在天津結帳,這艘油輪直發大連,天津沒有見到錢,這筆帳記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