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我母親這樣一說,杏兒似是也沒什麼話好說了,她想了一會兒,才向我母親問著:“那以後我還能到奶奶房裏來嗎?”
“平時該怎麼著,你還怎麼著。”替我母親說話的是桃兒,她做出一副大姐姐的神態來,向杏兒交代著說,“她不同於別的奶奶,算不得是一個房頭兒,你也犯不上拿她太當人看待,往她房裏派人,是為著侍候大先生的。”
“你這樣明白,怎麼你不去呢?”杏兒嗆白著桃兒說著。
桃兒知道杏兒一肚子的委屈,自然也就不和她計較,她隻是把話咽了回去,一個人小聲地說著:“這可是奶奶派的差事。”言外之意,你杏兒別和我過不去。
桃兒是個精明人,她知道我母親還會有話對杏兒說,就拉了一個詞出去了。見到桃兒出了門,我母親才對杏兒說道:“好孩子,就當是幫助著我照看著這個家吧,桃兒姐姐是個實心人,我怕她鬥不過那個宋燕芳,你想想,宋燕芳唱戲出身,一個梨園女子,什麼人沒見過?沒有一點心計的,一套花言巧語就被她收買過去了。你是我看著長起來的,從你在老祖宗房裏的時候,我就喜歡你,老祖宗把你派到我房裏來,還是咱兩個人的緣份兒呢。好了,別想別的了,明天讓吳三代派個車子,你先到馬家去一趟,告訴老太太,就說是我臨產的日子就快到了,還是去馬大夫醫院,就是我生過哥哥、姐姐的那家醫院,請老太太放心就是了。”
馬大夫醫院,是當時天津最有名的醫院,這位馬大夫是婦科專家,當時能夠進馬大夫醫院生小孩的,沒有幾戶人家,馬大夫醫院,隻有三張床位,這也就是說,馬大夫隻能同時收三個產婦,沒有定到床位,你再有錢,馬大夫醫院也不收你;進馬大夫醫院,一定要提前定床位。我們侯姓人家和馬大夫是世交,我母親要進馬大夫醫院,那是不必預約的。所以,進馬大夫醫院不僅僅表示你們家有錢,還表示你們家有勢。天津的名門望族的龍子龍孫,大多出生在馬大夫醫院裏,其中還有兩位不凡的人物,後來做了大總統。本人雖然也出生在馬大夫醫院,但是沒有官運,莫說是大總統,就是連個小組長也沒有做過,說起來真是對不起人家馬大夫了。
我母親臨產的日子快要到了,侯家自然要派個人去給馬家送信,也算是一種禮節性的過場,征求一下馬家對接生的意見。人家馬家會有什麼意見呢?你們侯家的人,愛找誰來接生,就找誰來接生,馬老太太自然是表示同意了。
不過,對於派到馬家送信的人來說,這實在是一次肥差,通報馬家的姑奶奶快生產了,是一件大喜事,馬老太太自然會有重賞的,再說,送這種信的人全都是姑奶奶自己房裏的人,這正好是馬老太太給自己的女兒收買人心的好機會;所以,當杏兒出來告訴桃兒說她要去馬家送信兒的時候,當即,桃兒就對杏兒說道:“奶奶心裏疼愛誰,就不必說了。”
杏兒自己當然也為此感到得意,她滿口答應著,就回房準備去了。
杏兒到了馬家,簡直就成了一位貴賓了。
馬老太太把杏兒當貴賓接待,此中有許多原因,第一,杏兒是侯家大院派來的人,杏兒到了,就等於是我母親到了,也等於是我奶奶到了,此時此際,杏兒就是侯家大院的全權代表。第二。杏兒是我母親房裏的人,還不是我母親從馬家帶過去的人,是我奶奶派到我母親房裏的人,馬老太太把杏兒打點好了,也是為自己的女兒在杏兒的身上施恩惠。
才走進馬家的大門,杏兒就看見勤姑正在院裏等著她呢。
“喲,勤姑姐姐,你怎麼回來了?”杏兒吃驚地向勤姑問著。
“孩子已經一歲了,家裏也沒有什麼事做,我就回來了,老太太這裏也正用人,我怕別人笨手笨腳地不合老太太的心意。也是才回來半個月,還沒到姑奶奶那裏去請安呢。”勤姑說著,就陪著杏兒往上房裏走。才走到我外婆的房門口,勤姑就向房裏稟報說:“侯府來人了。”然後就陪著杏兒走進到馬老太太的房裏來了。
“阿彌陀佛。”馬老太太信佛,無論見著什麼人,她都要念一聲佛,然後才和你說話。“瞧瞧這杏兒出息得多俊了呀,真是一朵花兒似的。”
今天杏兒到馬家來,自然打扮得分外得體,她穿著我母親給她的那塊綢兒做的新衣服,梳著劉海頭,看著真象是一位小家碧玉一般,剛才坐著車子從路上過,滿馬路的人,沒有一個不向她看的,人們還以為她是哪戶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呢。
“婆婆萬福。”杏兒以和我哥哥、姐姐同等的身份稱馬老太太是婆婆,隨著又雙手放在腰間,向馬老太太施了一個大禮,然後才在馬老太太的對麵坐下,和馬老太太說起了話來。
杏兒才開始向馬老太太說我母親的種種情形,這時勤姑送過來了茶水,還擺上了點心,倒是杏兒不好意思地迎了過來,向著勤姑說著:“怎麼擔當得起姐姐的關照呢?真是錯了方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