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馬家備好了車子,還吩咐下人來,送杏兒回家,臨走時,勤姑送杏兒到二門外,兩個人站在二門裏還說了好一陣話,勤姑囑咐杏兒到了宋燕芳房裏,千萬別和她鬧意氣,杏兒還說了好多的氣話,把宋燕芳罵了個狗血噴頭,這時,送人的人過來催促該上車了,她兩個人才難舍難分地分開了。
晚上,當杏兒回到家裏來的時候,我母親早在下午有了“動靜”被送到醫院去了,杏兒隻到我奶奶房裏問過安好,立即就讓吳三代派了車子到醫院去看我母親;杏兒才乘著車子過了一個路口,就見迎麵桃兒也乘著車子匆匆地正往回家的路上跑過來,杏兒讓車夫停下,招呼住桃兒詢問,這時就隻見桃兒滿臉的歡喜,揮著手,坐在車上對杏兒說:“大喜,大喜。”
杏兒一聽桃兒說是“大喜”,當即就明白是我母親又生了一個男孩,她立即念了一聲佛,眼淚兒止不住地就湧了出來:“一分善心一分福,奶奶來日真是享不盡和榮華富貴呀。”說完,她兩個人就各自乘著車子忙自己的事去了,桃兒回家向我爺爺和我奶奶報喜,杏兒去醫院看我母親。
醫院裏的規矩太嚴,連病房也沒讓杏兒進,杏兒隻是對護士嬤嬤說:“過一會兒,等我們奶奶醒了的時候,你就告訴她說是杏兒看過她來了。”
馬大夫醫院裏的護士全都是天主教教堂裏的嬤嬤,她們不懂得什麼奶奶丫環的,她們就是對杏兒說道:“你母親的情形很好,你回去上學去吧,這裏沒有你的事情好做,願天主賜福給你們全家。”
杏兒沒有見到我母親,帶著天主的祝福,就回到家來了。到了自己的屋裏收拾了一下,立馬,她就來到小垮院,到宋燕芳這裏報到來了。
宋燕芳正一個人在她的小院裏發呆,就象是關禁閉一樣,前麵院裏的什麼事情也不知道,她看見杏兒走進到了院裏,再看杏兒滿臉喜慶的神態,一下,她就猜中是府裏有了喜事了。什麼喜事呢?宋燕芳憑著她的聰明,立即,她也就猜出是侯家大院裏的小二哥出世了。
“我真應該到醫院去給大奶奶賀喜的。”宋燕芳以二奶奶自居,自稱是二奶奶,她以為這正是她討好我母親的機會,就對杏兒說她想去醫院看我母親。
杏兒當然也不會阻攔,她隻是酸酸地對宋燕芳說道:“聽說我們奶奶的奶水還沒下來呢。”
一句話,“熗”得宋燕芳半天沒喘過氣兒來,她眨了好一陣眼睛,才算吮出了杏兒這句話的“味兒”來,原來杏兒是說我母親的奶還沒有下來,你宋燕芳就少給少奶奶添“堵”去吧。隻是宋燕芳一點也沒有生杏兒的氣,她反而露出笑容,忙著對杏兒說道:“謝謝杏兒姑娘給我送過信兒來。”
“不敢當,老祖宗可沒吩咐我往後院報信兒,是我們奶奶去醫院之前,派下我到這裏做事來的,我呢,心笨手笨,有什麼不中意的地方,姨娘就多包涵著點。”杏兒的話是要給宋燕芳定一個名份,告訴她沒有人拿她當“奶奶”看,就算是進了侯家大院,可你也仍然是“姨”字輩的人。“姨娘”、“姨奶奶”,別往二奶奶的位上攀。
“我聽人說,這侯府裏的規矩嚴,我呢,一個唱戲出身的女子,有什麼對不對的地方,還要請杏兒姑娘多多指點呢。”宋燕芳也索性把話說到明處,告訴杏兒她沒有忘記自己是什麼“玩藝兒”變的,說著,臉上顯露出一種得意的神態,那明明是說無論是什麼“玩藝兒”變的吧,反正如今是進了侯姓人家的大門了。
“唉喲,那就更不敢當了。”杏兒立即對宋燕芳說著,“我們哩,不外就是一個奴才罷了,用得著我們做粗活的時候呢,我們盡心盡力,使著我們不稱心的時候,打發我們回了家,我們就跟著老爹種地,跟著老娘洗衣燒飯。來日哩,女大當嫁,無論是什麼富人家、窮人家吧,本本份份地跟著人家過日子也就是了,誰還敢妄圖什麼榮華富貴?”
杏兒的伶牙利齒,把宋燕芳鬥得已經是甘敗下風了,幾句話,把宋燕芳逼到了絕路。莫看你是主子,可你名不正、言不順:也莫看我是奴才,可是我堂堂正正地做人,再窮,也不至於給人家做“姨娘”。愛聽不愛聽的,你就委屈著點聽吧。
宋燕芳再也不說話了,她隻是苦澀地笑了笑,然後就收拾屋子了,這時,杏兒過來搶過掃帚、抹布,也是苦澀地笑了笑對宋燕芳又說:“可不敢勞動姨奶奶了,明明是奴才做的活,怎麼就敢勞動姨娘了呢?這若是讓我們奶奶知道了,一定是說我懶惰了。”明明是搶著做活,卻又給宋燕芳定下了名份,“姨娘”,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俗語說:“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此言不謬。侯家大院裏的主子好辦事,倒是侯家大院裏奴才們這一道鬼門關不好過。我奶奶隻對桃兒說了一句“你看著辦去吧”,宋燕芳就被領進到侯家大院裏來了;我母親也沒要死要活地和宋燕芳拚命,倒是進了侯家大院之後,宋燕芳的日子不好過;誰和她過不去呢?就是這些奴才們。
頭一件大事,名份,你宋燕芳雖然擠到侯家大院來了,也算是侯姓人家的人了吧;可是你算是哪一顆蔥呢?一百單八將、忠義堂裏,你該坐在哪一個座兒呢?正根正葉上的事自然是老主子說了算,可是歪脖蠟們的名份,那就由奴才們給他們定了。先說侯家輝,雖然他也姓侯,可是侯家大院裏的老少爺們兒裏,沒有他的名份,我爺爺是老太爺,我奶奶是老祖宗,我老爸是大先生,下麵二先生、三先生、直到六先生、九先生,隻有侯家輝沒有排進去,人們叫他是家輝先生。那麼如今又來了一個宋燕芳,那又應該如何叫她呢?我奶奶不能說,我母親也叫不出名兒來,倒是杏兒給她定了一個封號:“姨娘”,恰如其分,這也就算是給她“正”了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