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芳住到馬大夫醫院之後,侯家大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有宋燕芳住在小跨院裏,雖說她也不到各房各院去走動,可是各房各院裏的人,總是感覺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不倫不類的宋燕芳。這就象是吃飯時知道碗裏有一粒砂子一樣,盡管米是主要的,也是大量的,而砂子卻隻有一粒,可是這碗飯端在手裏,就是覺得不放心,不知道這粒砂子什麼時候會吃到嘴裏,咯嘣一下,把一頓飯的情緒全破壞了。可是如今宋燕芳不在了,大家又感覺著這個侯家大院裏少了一個人,盡管宋燕芳和任何人也沒有來往,但這個人出去了,又覺得連自己的尊貴也顯不出來了,人們又象是覺得自己的衣服少了一隻扣子,雖說穿在身上也覺不出來,可是到底還是少了一隻扣子,穿著不自在。
桃兒姐姐提醒說,給姑奶奶送個信兒去吧。我母親當即就拍了一下手,立即誇獎著桃兒說:“怎麼桃兒就想得這樣周到,我還正沒著沒落地不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好呢。”
大家族的規矩,媳婦兒一有了身孕,立即就要給娘家報信兒,還要給遠近親戚報信兒,表示讓大家注意著,我們老侯家又要添丁了。宋燕芳舉目無親,她有了身孕,又應該告訴誰人一聲呢?桃兒想到芸姑媽,也算給宋燕芳找到一個親人了。也正好,南方送來了一批絲綢,我母親說送去請姑奶奶挑兩件,桃兒姑娘坐上車子,就到我芸姑媽家去了。
天知道桃兒到了芸姑媽家都和芸姑媽說了一些什麼話,到了下午,門外響起車鈴聲,我的芸姑媽竟然和桃兒一起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梁家的兩個孩子,梁小月和梁小光。
這一下,侯家大院裏可熱鬧開了,先是吳三代的一聲喊話:“姑奶奶回府了。”喊聲傳到內宅,各房各院裏的人全出來了,連傭人也出來迎接芸姑媽來了,立時,侯家大院從前院到後院,人頭攢動,你出來、我進去,笑語歡聲地,可是就和過喜事一樣了。
先是我芸姑媽到我奶奶房裏問安,母女兩個人見了麵,相互問過了安好,我奶奶立即就把梁小月和梁小光拉了過來,很是為他們兩個人能有我芸姑媽這樣好的繼母而感動得熱淚盈眶,問長問短,從他們愛吃什麼飯菜,問到每天上學要走多少路,一直問到同學們當中有沒有人愛打架。最後才放他們兩個到院裏來,和我們見麵。
從我奶奶房裏出來,芸姑媽先到南院去看過一位奶奶,又到北院去看過一位奶奶,最後才來到我母親的房裏,並對我母親說:“這次我可是要住些日子了。”
為什麼芸姑媽就想起要回娘家來住些日子了呢?也有理由,正趕上放暑假,梁小月和梁小光還沒有在我們家正式住過,還沒有和我們小弟兄、小姐妹們兒建立什麼感情;如是,帶他們一起到侯家大院來住些日子,大家也好建立起一點感情,姑表親、輩輩親,表兄弟、表姐妹本來是世上最近的親戚。另一個原因呢,說是芸姑媽出嫁之後,最想念我母親,這次一定要回來好好說些話,才說上兩句話,她兩個人就把別人全忘記了。
直到第三天,我老爸說是大阪公司放假,匆匆趕回天津來之後,我母親才猜出我芸姑媽為什麼要回娘家住來了。
自從宋燕芳進了侯家大院之後,我母親就沒和我老爸正式說過一句話。在我母親的心裏,那個聰明英俊,博學多才的美貌少年侯茹之早已經不複存在了,他已經屬於另一個人了,和我母親疏遠了,從我母親的心裏清除出來了。宋燕芳來到侯家大院之後,我老爸自然也要到我母親房裏來的,但他來了之後,我母親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更不和他說一句話,直到我老爸覺得在房裏呆得沒勁了,自己再怏怏然地走出房去,我母親也還是不和他說話。有好多次,我老爸把我拉過去,東拉西扯地似是自言自語:“這一陣公司的商務還真興旺,上邊說讓我帶上家人一起到日本看看去呢。”
這明明是說給我母親聽的,可是我母親連問也不問一句,就象是她什麼也沒聽見似的。
又說了好半天,最後我老爸還是對我說著:“真若是去日本的話,大家還要做幾件衣服的呢,我倒是有西裝好穿的,聽說日本女人也說旗袍好看呢。”
“該找桃兒姐姐洗臉去了。”說著,我母親把我拉了過來,還囑咐我說:“不許總往人家桃兒姐姐手裏吐口水。”
我答應著,就出來了。我老爸呢,也跟著一起出來了,他自然不是出來洗臉的,我看了看他,他的臉不贓,就是有點紅。
如今,宋燕芳住醫院去了,我老爸又回到了家裏,我的芸姑媽正好趁著這個大好時機,調解一下我母親和我老爸的感情,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重新搭一座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