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兒走出客廳之後,我爺爺對我母親說道:“剛才警察局的曾局長來過了。”
“我聽說了,我還準備著公公有什麼吩咐。”我母親是說她知道曾局長到家裏來的事,她還準備萬一這位局長張口要點什麼,她好立即打點。
“我早就發覺,萌之這孩子一腔的鐵血,遲早會惹出麻煩來的。”我爺爺搖搖頭說著。
“萌之努力讀書,是個很知刻苦上進的孩子呢。”我母親為六叔萌之申辯,也是表示自己已經盡到了做大嫂的責任。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爺爺立即向我母親表示,他對於我母親對弟弟們的關照,沒有不滿意的地方。
“六弟雖說是住在學校裏,但每星期他回家來,我都是親自詢問他在外麵的情形,媳婦雖然粗心,可是對於弟弟們在外麵的行為,還是知道仔細的。”母親向爺爺說著,表示她相信六叔萌之不會在外麵惹禍的。
“這種事情,那是無論誰也發覺不了的。”接著,我爺爺向我母親說起了曾局長到家裏來的緣由。
前幾天,天津發生了一樁事件,日本便衣隊把一家報館砸了。日本便衣隊是日租界日本浪人豢養的一群中國無賴,他們平日就在天津到處做惡,天津人對他們恨之入骨,可是又惹他們不起。他們缺錢花,找上門來伸手就要,給少了,也不用找什麼理由,一群人上來,磚頭、木棒,唏哩嘩啦,就把你商號砸了。在天津,一說日本便衣隊,人們無不咬牙切齒,也無不心驚膽戰。
日本便衣隊再凶,他不敢凶到我們家來,你想,連警察局有了事,都得局長親自到我們家來給我爺爺通風報信,日本便衣隊不怕美孚,不怕大阪,難道你還不怕三井嗎?雖然我曾祖父過世了,可是三井洋行裏還有我曾祖父的部下,連日本人都不敢和我們家找麻煩,你日本便衣隊,一群社會渣滓,借給他一點膽子,他也不敢跟我們家過不去。
隻是如今的事情麻煩了,九、一八事變之後,日本帝國主義覬覦華北,一些準備賣身投靠日本勢力的政治掮客,開始在天津鼓燥華北獨立,這些人或是發宣言,或是成立什麼組織,也有人辦報紙,寫文章,“著書立說”,一心要做賣國賊。對於這股漢奸勢力,國人當然是恨之入骨,在國人的一片咒罵聲中,這些漢奸有如過街老鼠,他們在天津的日子已經是過不下去了。
圖窮匕首見,這邦漢奸於走投無路之時,就聯合起日本便衣隊,向愛國人士下了毒手,他們先後製造了幾起流血事件,很有幾位愛國人士遭到他們的暗算,而且他們還今天揚言殺這個,明天再揚言殺那個,使許多愛國人士到處躲藏。前不久,一家愛國報紙《民報》就遭到了他們的破壞,一群自稱是日本便衣隊的惡漢,把《民報》砸成了一片廢墟,而且還揚言要暗殺這家報紙的主筆,如今這家報紙早已停刊,報紙主筆也逃得無影無蹤,這家報紙再也辦不下去了。
天津市政當局雖然也發表了一個聲明,表示要對肇事者追究嚴辦;可是,他們明知道日本便衣隊的隊部就在日租界的三友會館,但是也不敢去三友會館捉人,任由日本便衣隊在天津橫行。
隻是,這件事情和我們家有什麼關係呢?
“麻煩就在於這件事還沒有一個了結。”我爺爺向我母親說著,“日本方麵提出還要處置幾個人,其中的一個人,常常在《民報》上發表鼓動抗日的文章,這個人寫文章當然沒有用真名,他隻是用了一個假名,叫‘激昂’,文章寫得很有份量,在社會上很有影響。”
聽著我爺爺的介紹,我母親想起自己也曾讀過這位“激昂”的文章,那還是六叔萌之介紹給母親讀的呢。
“日本方麵向天津警察局指名要“激昂”這個人,天津警察局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終於察出這個激昂,原來是南開大學的一位學生。”我爺爺繼續向我母親說著。
“哦。”我母親警覺地抬起頭來,想了一會兒,便向我爺爺問道:“莫非……?”
“正是。”我爺爺點了點頭,回答著我母親說。
我母親再也不敢問了,她的目光裏掠過一道驚恐,而母親又是一位婦道,對於這種事,她是想不出辦法來的。停了一會兒,我母親才對我爺爺說道:“一定讓六弟先去個地方避幾天風。”
“唉,你是不知道這日本便衣隊的厲害呀,他們若說是想找一個人,你就是躲到天邊兒去,他們也會把人找回來的。”
“這可怎麼辦呢?總不能讓六弟落到日本人的手裏呀。”母親一時沒了辦法,隻是著急地說著。
“所以人家曾局長才到家裏來通報消息,讓咱早早想辦法和日本方麵活動。曾局長說,這種事,必須要先在日本上層活動,把日本上層活動好了,上邊的人說句話,這件事才能有通融。然後,我們才能想辦法再把人藏起來。唉,這個萌之,我早就耽心他在外麵會惹出事來。”我爺爺歎息著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