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母親陪著我老爸去見土肥原,這個玩笑可是開得太大了。我母親有學問,莫說是土肥原,就是你地肥原,隻要是講學問,我母親也不含乎他。聽說日本人對於中國的《楚辭》極有興趣,我母親對於《楚辭》還是獨有見解。出嫁前,我母親在馬家,每天除了吟詩做畫之外,最大的樂趣就是品味《楚辭》了,我母親研究《楚辭》,還寫下了許多筆記呢,這些筆記後來連我都看不懂。
但是,目前的問題卻是要我母親去見一個日本政客,一個日本特務,一個日本奸細,我母親沒有勇氣了,就算是為了六叔萌之的事情吧,可是讓我母親陪著我老爸去三友會館見一個日本人,就連我爺爺也不會同意的。
“好吧,讓小野和日租界定時間吧,就說侯茹之將帶侯太太到土肥原府上去拜見土肥原和土肥原夫人。”我母親毫不猶豫地對我老爸說著。
“怎麼?你去見他?”我老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向我母親看了好半天,還以為是我母親是故意出什麼詭計和他為難,因為我老爸知道自己的人緣兒不太好,他對於我母親的舉手投足,是時時充滿著戒備的。
“你現在就送我們去車站吧。”我母親果斷地對我老爸說著,“定下了日期,你就回天津,土肥原不是也住在天津嗎?告訴小野,侯太太和侯先生一起去拜見土肥原和土肥原夫人。”
“你……”我老爸還沒聽明白我母親說的話,這時,我母親已經穿好衣服,隻等著去車站回天津了。
回到天津,我母親把在塘沽和我老爸說下的事,向我爺爺做了詳細的稟報,當我爺爺得知我母親已經答應讓我老爸帶著太太一起去見土肥原的時候,我爺爺立即就瞪圓了一雙眼睛向我母親說道:“不行。就算是為了萌之的事,我也不答應你陪茹之一起去見什麼土肥原。那是一個政治奸細,一個殺人不見血的惡棍。”
“我當然是不會去見他的。”我母親對我爺爺說著。
“難道還有另一個侯太太嗎?”我爺爺向我母親問著,但是沒等我母親回答,我爺爺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立即又向我母親問道,“你的打算是……”
“我想,也算是到了時候了,總是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地,事情還要拖到幾時?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事情確認下來,她不就是貪求個姨太太的身份嗎?等茹之回來,我們也不驚動外姓人,就在侯家大院裏擺上幾桌酒席,我出麵說話,這個姨太太的名份,給她了。”
聽著我母親堂堂正正的決斷,我爺爺當即就揮著手向我母親說道:“不行,這件事,從我這裏就不答應。”
“還不光是為了六弟一個人的平安,也是為了這一家人的安靜,大家明明是都在等著這件事情,可是誰也說不出口這件事情應該如何處置。如今這句話也隻能是由我說了,無論公公婆婆如何想吧,這件事情我就這樣處置了,有什麼不是,公公婆婆就隻怪罪我一個人吧。”我母親說著,眼窩已經有些濕潤了。我爺爺聽著,也隻能是一聲聲地歎息。
“唉,景福呀,這件事情,我們都對不起你呀。”我爺爺感歎著對我母親說著,“不是我們不給你做主,我也想過施家法,教訓教訓茹之,把那個什麼東西趕出家門。可是到底家醜不可外揚,南院裏會如何看?北院裏又會如何想?一個家庭,不是就貴在一個‘和’字上了嗎?開祖宗祠堂,立家法,哭的哭,叫的叫,到最後不是全讓外人看笑話嗎?隻能是委屈你一個人了。可是呢,我萬萬沒有想到,老六萌之又在外麵惹出了事,還非得讓人出麵去見日本人,景福呀,身為公公,我不能說越矩的話,我謝謝你呀!”說罷,我爺爺幾乎已經是淚花滿麵了,他搖了搖頭,又象是自言自語地說著,“唉,全怪我教子無方呀!”
隨之,我母親自然又勸說了我爺爺好多話,這個位置真是難呀,自己忍辱負重,還沒處去述說,別人對自己表示同情,還得勸說對方別過於動感情,怎麼世上就得有人扮演這種角色呢?
從上房出來,我母親讓桃兒到後跨院去把宋燕芳叫來,宋燕芳心驚肉跳地來到我母親的房裏,問過我母親的安好,隨之就向我母親問著說:“聽說少奶奶到塘沽去了一趟。”
“所以,才要和你說一件事。”我母親回答著宋燕芳說。
這一下宋燕芳緊張了,她愣了好長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好,看了看我母親的臉色,宋燕芳這才試探地對我母親說道:“有時候我也是想,事情總要有個了斷的,少奶奶說個辦法,如果是我總留在這院裏不合適的話……”
“今天,我就對你直說了。”我母親打斷宋燕芳的話,對她說著,“你呢,回房裏去準備準備,看看應該添些什麼衣服,也別太鮮豔了,反正也說不上是什麼明媒正娶了,就是在家裏定下個名份。”
我母親一席話,聽說宋燕芳懵裏懵懂,聽了半天,她也沒聽明白我母親到底是想說些什麼,等我母親把話停下,宋燕芳這才向我母親問道:“少奶奶是吩咐我去給誰準備衣服?”
“給你自己呀。”我母親回答著說。
“少奶奶的意思是現在就打發我走?”宋燕芳膽戰心驚地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