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呢,這也難說是誰對誰不對的。桃兒站在一旁就想,這件事,最委屈的人是我們少奶奶,你說她這是為誰來?如果大家都能設身處地地替別人想想,這樣也就沒有什麼解不開的扣兒了。,我看呀,這件事,就不提了也罷,六先生剛才不是說應付過這個場麵還要回房做功課去了嗎?還是功課要緊。”桃兒平平和和地說著,六叔萌之就是火性再大,他也不好和這樣的好心人犯拗了,六叔萌之把支在床沿上的雙腳放下來,喝了口桃兒送過來的熱茶,這才似是平靜了下來。
“大嫂那邊兒怎麼辦?”六叔萌之明白過來之後,首先又想到了我母親,此時我母親還在她房裏等著六叔萌之的消息呢。
“少奶奶那邊的事,六先生就不要管了,倒是六先生自己可不要再生氣了。”桃兒說著,細細地觀察著六叔萌之,桃兒姐姐的體貼勸解,就算是六叔萌之是一塊鐵板,他也要被桃兒感化的。
就這樣,桃兒哄著六叔萌之在上房裏說了一會兒話,隨之就傳出了消息,說是六叔萌之已經叫宋燕芳是嫂嫂了。我母親聽過也沒有再追究,宋燕芳更是連連點頭地說,就是在老祖宗的房裏六叔萌之喚過她一聲“嫂嫂”了,這樣,這場風波才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地過去了。
該表演的程式全表演完了,剩下的就是吃飯了。隻是這一桌酒席吃得大家太沒滋味,人們隻說些不相關的話,什麼哪家戲院上演什麼戲呀,哪家飯店的紅燒魚好吃呀,等等等等,關於侯家大院裏的事,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好不容易到了天黑,大家早早地也就散了。
直到人們散去之後,大家才想起怎麼一天的時間沒見到我老爸呢?今天的事情本來和他是分不開的呀,如果不是他和宋燕芳攪在了一起,怎麼會有今天這一場事呢?但是,他卻躲起來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他也沒露麵,他倒做起“沒事人兒”來了。
不過呢,若是用桃兒的理論設身處地地從別人的角度想一想,今天我老爸是最不好過的人,你說說讓他見了人應該說什麼?接受別人的賀喜吧?太難為情了,孩子都已經上學了,自己又“喜”上來了,這算是一樁什麼事呢?板著臉裝聖賢吧?本來不是聖賢,不是幹什麼光榮的事,你再裝出一板正經的樣子來,上上下下地也沒有人信。想來想去沒有辦法,我老爸見梁月成來了,拉著他就躲到了自己的房間去了。可是在自己的房間裏,還是不安全,總有人跑來找他說話,沒有辦法,最後,他就找到了吳三代,求吳三爺爺幫他想個辦法,找個地方去躲避一下。
這一下,倒讓吳三代做了難,吳三代說這院裏藏個人呀什麼的,倒是非常方便,可是咱不是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那也就不必非得藏到煤推後邊的那間小房裏去,那地方又潮濕又黑,還有老鼠出沒,在裏麵躲一天,也不是滋味。
可是,不躲個地方怎麼辦呢?出來和大家見麵,實在太難為情了,尤其是下邊還有弟弟,還有孩子,最可恨那個淘氣的小弟什麼都懂,萬一他對自己說起來:“爸,你真能,光給我們往家裏領姨娘。”你說自己又應該說什麼?
侯家大院雖然大,可是隻要你不出侯家大院裏,人們就一定能找到你;想了半天,吳三代終於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向我老爸建議說:“這樣吧,大先生,老奴才我也就放肆一回了,我給您備下一部車,你老坐在車裏就滿天津衛地轉,估摸著這邊兒的人快散了,您老再讓車夫把您拉回來。回來之後,見到南院的人,你就說是在北院裏坐著了,見到北院裏的人,就說是在南院裏呆著了,這不就是兩全其美了嗎?”
我老爸一想,這主意也不錯,今天自己總不能出去找朋友,也不能出去看戲,逛商場吧,也不能逛一天,算了,隻好如此了,這樣,我老爸就坐著車子滿天津衛轉了一大圈兒。隻是苦了車夫,好在我老爸花錢不吝嗇,今天拉車的沒少得賞錢。
直到晚上,我老爸才回來,見著人他就先對人家說,怎麼一天的時間沒見到你?也沒有人追問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他隻是含含乎乎地不回答。最後,大家都覺得今天這一場事沒勁,早早地散了,也就拉倒了。
見土肥原夫婦,我老爸和宋燕芳帶去了兩宗禮物,一件大禮物,是明版的一部《尚書》,這是送給土肥原的,雖然土肥原是一個武夫,但是,越是武夫才越以雅好文化而著稱於世,求出來安排會麵的中間人說,土肥原最雅好中國的古籍;這樣,一部《尚書》先堵了他的嘴,下麵的話也就好說了。送給土肥原夫人的禮物,是一件綠寶石,是我母親出嫁時從馬家帶過來的陪嫁,說是錫蘭國的供品,那是無論花多少錢也是買不到的。
會麵的地點定在日本三友會館,我老爸穿了一件素條呢的長袍,宋燕芳穿著一件西服裙,上身是一件中式的短襖,兩個人站在一起,還真是郎才女貌。而且更引人注意的,還是今天宋燕芳左手的無名指上多了一枚紅寶石戒指,這隻戒指,表示她是一個已婚女人了,有權利代表一個家族、也有權利登大雅之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