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老爸說要回塘沽,我母親早早地就到了上房來,我母親對我奶奶說著:“茹之說要回塘沽去了。”
我奶奶點點頭,對我母親說著,“讓他在外邊放心就是了,萌之的事,就算過去了,過幾天就讓他轉到輔仁大學去讀書,老太爺已經把事情交代下去了。”
“家裏的事安排完了,媳婦有件事,倒是想和婆婆商量商量。”我母親對我奶奶說著。
“無論是什麼什麼事,你看著安排就是了。”我奶奶對我母親曆來是絕對相信,家裏的事,都由我母親一個人做主。
“隻是,這件事一定要和婆婆商量。”我母親坐在我奶奶的對麵,做好了婆媳一起要商量大事的神態,我奶奶看著倒覺著有點奇怪,她向我母親問著說:
“你看,倒嚇著我了,這院裏還有什麼你做不了主的事呢?”
“為了萌之的事,景福到塘沽去了一趟。”我母親說著,這事我奶奶知道,我母親不去塘沽,何以就有了宋燕芳的名份了呢?沒等我奶奶說話,我母親就又繼續說著,“茹之在塘沽做事,景福才知道原來就是住在公司的公寓房裏,茹之說我們不知道他在外麵的難處,景福想想,倒是也有道理。”
“光說他在外麵不容易,爺爺還一趟趟地跑美國呢,不是更不容易了嗎?”那年月跑美國不是什麼好差事,那時候人們不懂得這叫出國,更沒有欲望開洋葷,美孚油行每年派人去美國,沒有人搶著要去。你想呀,乘船穿過太平洋,多艱苦呀,到了美國也沒什麼好看好玩的,那時候的美國也不這樣腐朽墮落,還沒到最後的末日,年青人也不知道瘋狂,那時候中國人去美國,就和現在美國人到中國來一樣,不是美事兒,每次我爺爺從美國回來都要掉幾斤肉,要養好些日子,才能恢複。
我奶奶雖然是這樣地說著,但是我母親還是覺得我老爸一個人在塘沽生活不容易,沒有親自看見,總以為他過得滿不錯的了,可是親眼看到他就住在公司的公寓房裏,每天還有種種的應酬,隻身在外地不知道會遇見什麼難事,我母親對於我老爸已經不再那樣責怪了。更何況這次他為我六叔萌之的事情立下了汗馬功勞,我母親也覺得應該改善改善我老爸的待遇了。
“也是我這些年對茹之關心的不夠,放他一個人在塘沽受了不少的苦,所以我想就算是一個星期他回一次天津,可是在外邊也總要安一個家的。生活上的關照倒還不是大事,就是他日常公事上有個什麼稱心不稱心的事,在外邊也能有個說話的人。”
聽我母親說著,我奶奶沒有表態,別以為我奶奶是那種糊塗老太,她心裏明白著呢。我母親一說要在塘沽給我老爸安家,我奶奶就想到我母親是想隨我老爸到塘沽住去了,天津的這個家,我母親不管了。那麼天津的這個家交給誰呢,好在芸姑媽出嫁了,六叔萌之也到芸姑媽家住去了,這時候我母親帶著哥哥、姐姐、我和桃兒姐姐一去塘沽,天津就讓宋燕芳一個人照顧吧,不是已經給她立下名份了嗎?又是老娘的幹女兒,又是我老爸的姨太太,你也別光享清福了,管點事吧。
其實我母親才不是那種人,如果她隻是想著自己的安逸,她也就不是我母親了,我母親吃虧就吃在她總是把侯家大院裏的事放在第一位,而從來也不想想自己。後來有一句話歌頌這種人,說這種人是無私奉獻。還說什麼對於這種人說來,公眾有事再小也是大事,自己的事再大也是小事,還有人編成了歌兒,唱著“學習這種人的好榜樣,偉大理想放光芒。”就是鼓動大家都無私奉獻,好讓那些不肯無私奉獻的人享福。
看著我老爸一個人在塘沽過得狼狽,而我母親又不能丟下侯家大院不管,如今我母親又提出要在塘沽給我老爸安一個家,聰明的讀者一定早就猜出我母親的想法了。正就是這樣,我母親打算讓宋燕芳隨著我老爸一起去塘沽住。
可是當我母親把這種想法對我奶奶說了之後,我奶奶還是不表態。為什麼?這種複雜心情,這裏就不分析了,反正我奶奶也知道,不讓我母親隨我老爸去塘沽,於情理上說不通,再讓宋燕芳隨我老爸去塘沽,就更對不起我母親。左右為難,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們看著辦吧。老祖宗呢,保留批評權,你自己去了,自然是不對,你讓宋燕芳去了塘沽,來日有了什麼糾葛,我奶奶仍然是沒有責任,而且還可以責怪我母親,都是你一個人做的主。老祖宗麼,就是一點錯兒也沒有,好,全都是她一個人的,錯兒全都是別人的,這才叫老祖宗。
我奶奶不表態,我母親還不能逼著她表態;一定要老祖宗表態,什麼意思,你想日後推禦責任怎麼的?老祖宗不表態,你以為是老祖宗默認下來了,日後萬一有了什麼糾葛,老祖宗仍然可以說,是我讓你那樣做的嗎?老祖宗麼,她一個人合適就完。
我母親把她的想法對我奶奶說過之後,就回到自己房裏吩咐桃兒把宋燕芳叫了過來,宋燕芳如今走路的步子也重了,再不似以前那樣光溜邊兒走了,人還沒走進屋裏,說話的聲音就先傳到房裏來了,“有什麼事情讓桃兒吩咐一聲就是了,何必還讓您費神地一定要當麵向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