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成在外麵惹大禍,少奶奶家敗落的事,老祖宗是已經知道了;可是家敗之後,梁家也就不能再過那種榮華富貴的日月了。”一五一十,我母親把梁月成家遷出原來的公館,如今遷到大雜樓裏的經過,都對我奶奶說了,說過之後,還說到芸姑媽給那倆個孩子洗衣服的事,話還沒有說完,我奶奶就插言向我母親問道:
“芸之怎麼有力氣做那種累活?”
“所以桃兒才瞞著老祖宗,和我商量到姑奶奶家去做活的,媳婦怕婆婆耽心姑奶奶的境況,不敢讓婆婆分心,也就一直沒敢對婆婆說。”我母親終於把事情向我奶奶全說出來了。
“這個梁月成,他把芸之給坑苦了。”我奶奶聽過之後,歎息地說著。
“梁家的日月,婆婆隻管放心就是,茹之說了,無論多少開銷,他全包下來了。這種事,又不能從咱們的大帳房支錢,各房各院的眼睛多著呢,誰院裏多開銷一點,就是聽不完的閑話,咱們養了南院、北院這麼多年,真是犯不上聽那些閑話了。茹之倒是知道自己的責任,他給了我一筆錢,每次桃兒到姑奶奶家去,我就讓桃兒給姑奶奶帶些錢去,衣食住行,姑奶奶是不會受委屈的。”
“真應該把芸之接回來才好。”我奶奶對我母親說著。
“媳婦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媳婦再一想,把姑奶奶接到咱們府裏來,梁月成怎麼辦?把他一個人放在他們家裏,隻怕他連口熱飯都吃不到嘴的。還有那兩個孩子,跟過來,就是惡吃惡打,那兩個孩子的開銷,可是比咱們一個院裏孩子們的開銷還要大得多呢。”我母親向我奶奶解釋著。
對於我母親的安排,我奶奶實在是應該感謝了,她心疼女兒,聽著女兒受苦心裏不安寧,可是我奶奶也想不出好辦法來,能讓梁家重整旗鼓,一時半時地,還看不出有什麼跡象會讓梁月成東山再起。
“我說這些日子總沒見茹之呢。”我奶奶感歎了一陣,又象是自言自語地說著,“你們看個機會,把茹之接回來住些日子,我也是想她呀。”
“老祖宗的話,桃兒留心就是了。”這時桃兒才接過話來說著。
隨之,我奶奶又詢問了芸姑媽每天的飯菜,我母親回答說,錢是按時交給芸姑媽的,飯菜也是由芸姑媽安排,芸姑媽自己不上街買菜,全都是桃兒上街去采買的。這時,我奶奶就感激不盡地對桃兒說著:“真是難為桃兒了,怎麼就能上街買菜買魚去呢?”
我奶奶又問到芸姑媽一家的穿衣,我母親回答說,冬天的衣服已經做下了,前些日西北客商送來的那些皮貨,桃兒已經送到芸姑媽那裏去過,芸姑媽留下了一件銀狐腿的袍子,還給兩個孩子各自留下了一件裘皮,說是到過年的時候給他們做新衣服的。一切一切都詢問過了,我奶奶這才放下心來,這時她又拉著桃兒的手說:“桃兒是在咱們侯家大院立下功勞的人了。”
“桃兒真是不敢當了,老祖宗這樣疼愛著桃兒,桃兒盡心盡力地做點事情,算得了是什麼功勞呢?”桃兒謙恭地說著,隨後,就和我母親一起從上房走出來了。
桃兒記著我奶奶的吩咐,總想著找個機會接芸姑媽回家來住幾天。梁家有錢的時候,芸姑媽的確沒有多少事情好做,所以回到侯家大院來,一住就是半個月,家裏的事,全都有人操持。可是如今梁家不行了,芸姑媽竟然一分鍾也離不開了,有一次好不容易兩個孩子不在家,桃兒把芸姑媽按回家來,可是芸姑媽隻吃過午飯就回去了,芸姑媽說家裏還有一個梁月成,整天躺在床上,有時一天也不吃飯,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其實呢,就說我們的芸姑媽吧,雖然是富裏生、富裏長,可是嫁到梁家,隨著梁月成過上了苦日月,也不是什麼沒法活的事。我母親也是富裏生、富裏長的大家閨秀,嫁到侯姓人家來,不是也遇上我老爸這麼一個不成器的丈夫了嗎?那年月又不興離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就是一個人生悶氣罷了,誰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而對於芸姑媽來說,最難的事情,是她那兩個前窩的孩子,他們可真是讓芸姑媽生氣了。
梁月成破產了,梁家的開銷沒有縮減,衣食住行,梁小月和梁小光沒有受一點委屈,按道理說,他們應該多少懂得一點道理了。隻是他們的欲望永遠也沒有一個滿足,總是要這要那,稍一不稱心,就罵閑話,芸姑媽聽見,自然就要生氣。
桃兒是個息事寧人的好孩子,有時候,那兩個孩子明明衝向著桃兒說芸姑媽的閑話,桃兒隻裝做是沒聽見,也就把事情化解了。但是,終於有一天,事情化解不了,這樣,就發生了一樁不愉快的事。
那一次,梁小月說學校要組織遠足,就是旅遊,也不出什麼遠門,就是到一個近地方去玩一天,芸姑媽聽說之後,立即就吩咐桃兒給梁小月買了麵包、香腸,巧克力、還買了許多好吃的東西,足夠梁小月吃一整天的了。隻是,象梁小月讀書的那類學校,學生們就是彼此比闊,比穿衣,比打扮,比誰身上的毛病多,比誰不好侍候。梁小月曾經對我說過,梁小月說她的一個同學,就為了買了一雙皮鞋配不上合適的鞋帶,楞氣得三天不去學校,梁小月對這種人很佩服,說這種人有誌氣,我說這種人就是欠揍,狠狠地揍她一頓,她就什麼毛病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