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2 / 3)

我母親坐下之後,極是嚴肅地對桃兒說道:“這幾天你說是要把後跨院收拾收拾,我也沒問你都在後跨院做了些什麼?芸姑媽抄經,是為了養病,誰想到小小的年紀,你怎麼也學著抄寫經文了呢?”

桃兒被我母親問得沒了辦法,這才吞吞吐吐地對我母親說著:“原是姑奶奶抄的《四十二章經》,還剩下幾十個字,桃兒就想把經文抄齊了。”

我母親看了看案子上的黃絹,她才不肯相信桃兒的話;這時,我母親就對桃兒說道:“這府裏的人,上上下下、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

“少奶奶,您多想了。”桃兒搶著對我母親說著。

“少奶奶知道你的心,你一是懷念芸姑媽,二是這一陣心事沉重。可是少奶奶平日不是總對你們說的嗎,你們年輕,那個人人盼著的好時代,到你們長大的時候,是一定要到來的,你怎麼就想起象芸姑媽那樣地抄寫經文了呢?”

我母親向桃兒問著,桃兒不回答、也不解釋,更為可怕的是,桃兒竟然一反常態,她連一滴眼淚兒也沒有掉,她隻是冷冷地沉著臉,一點表情沒有,隻是毫無反應地聽著我母親的教訓。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此事古難全。可是再難全,也要等著能全的那一天,這樣難全、那樣也要全。人生在世,不是全都希望會有美好的一天嗎?好桃兒,聽少奶奶的話,把筆放下,把黃絹收起來,等庵裏的仙姑再到府裏來,讓她把姑奶奶沒抄完的經文帶走,以後這府裏再不許有抄經文的事了,你也給我少到後跨院裏來。”

桃兒木呆呆地站在我母親的對麵,一句話也不說,她似是沒有聽見我母親說的話,手裏還握著的那支筆,正在微微地顫抖。

“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我母親向桃兒問著。

桃兒不點頭,也不回答,她隻是喃喃地說著:“桃兒就是想把這剩下的幾行經文抄完,姑奶奶怎麼就這樣匆匆地走了呢?”

“人的氣數,那是由天定的,芸姑媽走得這樣幹淨,難道不正是芸姑媽的福氣嗎?就算是芸姑媽的身體養好了,可是芸姑媽再回到梁家去,不是也要和那個不成器梁月成生氣嗎?早走的人,是早走的人的福氣,留下的人,自然還有留下來沒受盡的苦難,能夠把這些看明白了,也就沒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了。好桃兒,聽少奶奶的話,你現在放下那支筆,和我們一起出去,我還想和你們好好地說說話呢。”

我母親耐心地對桃兒說著,可是桃兒就是不肯放下那支毛筆,她總是說還差著幾行,就抄完了,一卷沒抄完的經文,看著實在是太可惜了。

我母親還在勸告,桃兒就是不肯服從,這一下我母親生氣了,我母親重重地拍著桌了,幾乎是命令地對桃兒說著:“放下筆,收起黃絹,你和我一起回到前邊去,以後再不許你到後跨院來。”

無論我母親怎樣對桃兒喝斥,桃兒也不肯和我母親一起走,這時,我母親再也忍不住了,她揮著手幾乎是要向桃兒打過去,手沒有落下,我母親自己反倒落下了眼淚:“桃兒,你不聽話,你真是氣死我了。天呀,這侯家大院裏,怎麼人人都要和我過不去呢?”

杏兒看著我母親落眼淚,心裏萬分難過,她一步走過去,用力地搶桃兒手裏的筆,桃兒不鬆手,杏兒就用力地抓著桃兒的胳膊,杏兒還連聲地向桃兒喊著:“死丫頭,你瘋了,你怎麼連奶奶的話都不聽了呢?你讓我著急了。”說著,杏兒放聲地哭了起來。

我母親和杏兒正在後跨院勸說著著桃兒,前院裏傳過話來,說我奶奶請我母親到正房裏去一趟有要緊的話說。留下杏兒在後跨院勸說桃兒,我母親匆匆地來到正房,走進正房一看,原來是侯家輝在房裏坐著呢。

我母親一看見侯家輝,就知道沒有什麼正經事,便和侯家輝招呼了一下,問我奶奶有幹什麼要緊的事?

“你對你大嫂說吧。”我奶奶對侯家輝說著。

“是這麼一回事。”侯家輝對我母親說著,“土肥原那裏給大哥送來了一封請柬,說是要請侯先生和侯太太赴宴敘舊。”

“怎麼土肥原還記著侯先生呢?”我母親向侯家輝問著。

“大嫂一定還記得,原來六弟萌之在南開大學時寫文章得罪了日本便衣隊……”侯家輝向我母親提醒著說。

“那怎麼會忘記了呢?不是讓你大哥和宋燕芳去過了的嗎?”我母親回答著侯家輝說著。

“大嫂知道,這日本人是很重感情的,象土肥原那樣的人,還最愛和有名望的中國人交朋友。上次見土肥原,是我在塘沽找人接上的線兒,這次又是那邊送來的請柬,隻怕不去是不好的吧?”侯家輝說著,一雙眼睛還躲避開我母親的注視,我母親自然覺出這件事有點蹊蹺,就故做鎮靜地向我奶奶問著:

“老祖宗看這件事應該怎麼回複呢?”

“我原說等你公公回來再回複他們,可是說下午人家就來車接;我想,不外就是再給那個什麼原送份禮唄,上次他幫過忙,一年了,咱們也該再孝敬點心意了。東西也別送得太重,讓他看著,就象咱們還有多厚的家底兒似的。”我奶奶胡裏胡塗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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