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劉氐愁得很,蒲鬆齡卻說好辦好辦,如此如此便可……他讓劉氏用兩文錢買韭菜一把,兩文錢買豆腐渣一團,再用兩文錢買冬瓜一個,從門前柳樹上掐下一把嫩葉兒,從雞窩取出兩個雞蛋,便做起菜來。每上一道菜,蒲鬆齡都說這菜有一個別致的名字:第一道菜是清炒韭菜,上鋪蛋黃,是“兩個黃鶼鳴翠柳”;第二道菜是焯好的柳葉撒上細鹽,圍一圈兒蛋白,是“一行白鷺上青天”;第三道菜是清炒豆腐渣,叫作“窗含西嶺千秋雪”;第四道菜是淸湯上飄著冬瓜刻的小船,正是“門泊東吳萬裏船”。美國博士聽到這樣的“蒲家菜”,哈哈大笑。坎坷功名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和著名語言學家殷孟倫教授一起到蒲鬆齡故居訪學,我們在蒲鬆齡墓地的一棵樹幹上看到一首歪歪斜斜的打馬瑞芳揭秘《聊憲異》油詩:失卻青雲道,留仙發牢騷。倘若中狀元,哪有此宇廟?“亂彈琴!”殷孟倫教授氣呼呼地繞樹轉廣一圈兒,停下腳步又把打油詩念了一遍,然後長歎聲,”它倒有幾分道理!人哪,就是生於憂患,隳於安樂,艱難困苦,卡汝以成!”假如蒲鬆齡當年科舉順利,封建社會數以萬計的“縣大老爺”中就可能增加員,而世界短篇小說之王也就吋能就不複存在了。
蒲鬆齡的才氣餼定超過很多狀元,但他卻總考不上舉人。過去人們試圖對蒲鬆齡考不上舉人做出解釋,有個說法是:蒲鬆齡馬鬼狐諷刺人,他參加鄉試時,鬼狐就“入闈”幹擾他……這種說法跟蒲鬆齡擺茶攤收集寫作素材的傳說一樣,都是無之談。說來有趣,蒲鬆齡一牛科舉不得忐,恰好是從他少年得誌開始的。順治十五年十九歲的蒲鬆齡參加科舉考試,在縣、府、道三試屮均名列榜首,成了秀才。錄取蒲鬆齡的足山東學政、大詩人施閈章一淸初詩壇號稱“南施北宋”,指的就是安徽的施閏章和山東的宋琬。施閏章給螢生道試出的第一進題是《蚤起》。
“蚤起”這個題目出自《孟子》中的“齊人有一妻一妾”那一段。科舉考試的八股文在形式有嚴格要求,寫多少字、分幾段,都有具體要求,更重要的是,內容要揣摩聖賢語氣,代聖賢立言。既然題口是“雖起”,顧名思義,就該模仿孟子的語氣,闡發孟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
但蒲鬆齡卻寫成了一篇既像小品又像小說的文章,文章開頭寫逍:“我曾經觀察那些追求富貴的人,君了追求金榜題名的功名,小人追求發財致當,有些人自己並不富貴,卻迫不及待地伺候在宮貴者門前,惟恐見晚了。至於那些悠然自在睡懶覺、無所事事的人,不是放達的高人,就是深閨的女廣……”原文為文言你看,這哪兒像八股文?這明明就是描寫人情世態的小品文。接下來,蒲鬆齡幹脆虛構起來,寫齊人之婦夜裏輾轉反側,琢磨追蹤丈夫的心理。這裏有人物心理描寫,有人物獨白和對話,很像小說,這樣的文章怎麼能符合八股文的要求呢?但蒲鬆齡遇到的是家施閏章,愛才如命的施閩章欣賞蒲鬆齡對人情世態相栩如生的描寫。
他汄為,蒲鬆齡把人們追求富貴的醜態,通過“蛋起”兩個字,寫活了,寫絕了。
他寫了八個字的批語:“觀書如月,運筆如風”
大筆一揮,蒲鬆齡,山東秀才第一名。
蒲鬆齡三試第一,名氣很大,躊躇滿誌了求官之路,但接連四次鄉試一舉人考試一卻都名落孫山。追根究底,蒲鬆齡用小品筆法寫八股,雖然得到施閏章的讚賞,其他考官卻不會汄可。
他們都是用刻板的八股文做敲門磚取得功名的,隻會寫峭的文章,也屍撤辭的文章,蒲鬆齡的才子文筆又怎麼能入這些平庸考官的青目呢?因為施閏章的賞識,也可以說是“誤導”,蒲鬆齡在最初參加科舉考試時就偏離了跑逬。
蒲鬆齡做了半個世紀的秀才。秀才是最低的功名,卻最辛苦,總得考試。各省學政任期三年,學政到任先舉行秀才考試,叫“歲考”。歲考決定秀才的等級,考得不好降級,考到一等,才有了做廩生的資格。所謂“廩生”,就是享受朝廷津貼的秀才,有名額限製,即使歲考一等,也得笠有了空額才能“補廐”一蒲鬆齡做秀才二十年才可以“補旗”。歲考第二年科考,成績分六等,考前四等可以參加鄉試,考五、六等降級。按規定鄉試三年一次,納稅多的雀可以錄取百名左右的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