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鬆齡一生大約參加過十次左右鄉試,也就是說,大作家蒲鬆齡為區區“舉人”功名,用了不少於三十年的時間反複參加考試,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他的詩詞記錄了這些遮她的失敗。康熙二十六年(公元一六八七年〕,四十八歲的蒲鬆齡參加鄉試,拿到考題,覺得很有把握,寫得很快,回頭一看,天塌地陷!原來,他“闈中越幅”了犯了書寫規則。科舉考試有嚴格的書寫規範,毎一頁寫十二行,每一行寫二十五個字,還必須按照頁碼連續寫。

蒲鬆!馬揭秘《聊齋誌異》齡下筆如有神寫完笫一頁,飛快一翻,連第二頁也一起翻過去,直接寫到第三頁上廠,隔廣一幅,這就叫“越幅”。而越幅不僅要取消資格,還要張榜公布,就好像現在考試作弊被公開點名,是很丟臉的事。

蒲鬆齡寫了首詞《大聖樂》,描寫他“闈屮越幅”的感受:“得意疾書,回頭大錯,此況何如?覺千瓢冷汗沾衣,一縷魂飛出舍,痛癢全無……”他痛心疾趨,無顏見江東父老。

蒲鬆齡被考試折磨得如癡如狂,卻不肯放棄對舉人的追求。三年後康熙二十九年,蒲鬆齡又參加鄉試,頭場考完,被內定為第一名,偏偏第二場考試因病沒能考完,再次名落孫山!他在《醉太平》中寫道:“倔強老兵,蕭條無成,熬場半生…“兒倒繃”。

意思是說就像有育兒經驗的婦人把嬰兒繈嫩合包倒了。年過半百的蒲鬆齡仍不肯罷休,他的妻子劉氏勸他不要再考了,說如果你命裏有官運,早就出將入相了,山林有樂地,何必一定要聽打著板子向老百姓催稅的聲咅呢?蒲鬆齡雖然覺得妻子說得不锘,卻仍不甘心,他六十三歲時在《寄紫庭》中寫道,“三年複三年,所望盡虛懸”,說明蒲鬆齡再次在鄉試中失利,此時離他“三試第一”已過去四十四年了。

蒲鬆齡的升官夢破滅後,又寄希望於兒孫。耐人尋味的是,不僅他的子孫不能飛黃騰達,他教的學生也同樣沒有官運。

他四卜歲後任教的畢府,過去出過尚書、剌史之類的大官,而蒲鬆齡在畢府三十年教出的學牛居然無一人通過鄉試。這一切都說明,蒲鬆齡治學跟科舉考試足背道而馳的。

蒲鬆齡在八股文卜用這麼多精力,未免可惜。如果他把全部精力放到寫小說上,《聊齋誌異》的篇幅餼定可以翻一番。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現在我們旁觀者淸,當年蒲鬆齡卻當局者迷。因為,“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科舉製度是下層知識分子改變人生命運的惟一出路。

蒲鬆齡雖然宮歡寫小說,卻數十年如書地花費大量精力鑽研八股文,癡癡盯著“舉人”這個頭銜。直到晚年,當他因為寫《聊齋誌異》而很有名氣時,他仍然認為自己一生一事無成。聊齋丄人人牛逢人總是很難認識自己,蒲鬆齡始終認為自己做進士綽綽有餘,隻是缺舉人這個頭銜,《聊齋誌異》中就反映出他強烈的“舉人”情結。

蒲鬆齡在《聊齋誌異王子安》的“異史氐曰”中說,秀才考舉人時有七種相似:剛進考場時,光著腳提著考籃,像乞丐;點名時,考官訓斥,隸卒責罵,像囚犯;等回到考試的號房,一個一個號房上邊露出腦袋,下邊露出腳丫,像秋末快要凍壞的蜜蜂;等出了考場,神情恍惚,覺得天地都變了顏色,像出籠的病鳥;等到盼望發榜,草木皆兵,做夢也總是幻想考中一有時想到得誌,頃刻間樓閣亭台都有了,想到失意,瞬息間骨頭都爛了,這個時候坐臥難安,好像是被拴住的猴子;忽然,飛馬來報考中的消息,報條裏卻沒有我,這時神情突然變了,灰心喪氣,像服了毒藥的蒼蠅,再怎麼擺弄它也沒感覺;剛剛失敗時,心灰意冷,大罵考官沒眼睛,筆墨沒靈驗,勢必把案頭的都燒了,燒廣還不解氣,還要撕碎了用腳踏,用腳踏還不解氣,一定要把這些書丟到髒水裏,從此披發入山,麵向石壁,再有人把八股文拿給我,必定要把他轟走,沒多久,氣漸漸平了,想求功名的想法又起來了,就像是跌了蛋的斑鳩,隻好銜木營巢,重新另抱窠。對於這樣的情況,當局者痛苦得要死要活,但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實在是可笑到極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