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真正複活,還須靠世間男子幫助。於是,靦腆的連瑣,不肯跟楊生共赴魚水之歡的連瑣,麵紅耳赤、欲言又止地把靠“生人精血”複活的事說了。這情節沒什麼稀奇可言,女鬼通過跟世間男子交歡取得精血複活是傳統構思,但蒲鬆齡還是加了些自己的、妙趣橫生的東西,那就是連瑣指導楊生給己做起死回生的華佗。連瑣跟楊生**,然後說,女鬼複活還需要男子漢的鮮血,您能忍痛施舍給愛人嗎?楊生立即拿出尖刀割破手臂,把鮮血滴到連瑣的肚臍中。然後,連瑣告訴楊生,我這些日子再也不來丫,您好好記著,百日之後,看到我的墳前有青鳥啼鳴,就立即掘開墳墓。楊生按照連瑣的囑咐做,等他掘開連瑣的墳墓時,看到棺木已然腐朽,但死了二十多年的連瑣卻麵目如生,還微微有點兒體溫。

他把連瑣抬回家,放到溫暖的地方,連瑣呼吸很微弱,喂她點兒稀飯,半夜時,她就醒了。女鬼複活,這根本不可能的事,卻被天才作家寫得煞有介事、令人信服:女鬼複活必須要獲得陽世男子的精血,複活的日子有“定數”,不能早也不能晚,一定得按“百日”期限,一定得有青鳥啼鳴的信號。

蒲鬆齡似乎未卜先知,了解二十世紀的一些醫學技術:“血滴臍中”,頗像現代白血病患者接受異體骨髓移植手術;百日等待,頗像等特效藥發揮作用,甚至像等排異過程結束。而在“百日”之內,楊生也度過了因與鬼交歡而可能死去的難關,這也是聰明的連瑣早安排好的:楊生為了幫助連瑣複活跟她上床,十幾天後,他果然病倒,肚子幾乎脹破。按照連瑣的交待,他請醫服藥,瀉下一些汙泥一樣的東西,不到一個月,他就恢複了健康,然後,全心全意地等待連瑣複活。複活後的連瑣對楊於畏說:“十餘年,如一夢耳”。

聊齋神鬼夢幻、―是連瑣在做夢嗎?不。是古今中外億萬讀者身不由己地被窮秀才蒲鬆齡牽著鼻子,聽從他藝術魔杖的指揮,做起了愛情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起死回生的白日夢。顛覆常規伍秋月:舊瓶裝新酒的人鬼戀伍秋月和王鼎的愛情與傳統小說很不相同:他們沒有佛殿相逢,見鍾情;沒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沒有長期了解,心心相印。

他們根本還不汄識,隻是按照命運的安排,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就來到一張床上。西方有位理論家說過一句名言:“小說家總是喜歡把男女主人公弄到一張床上結束”。

又說,“床是愛情的搖籃,也是愛情的墳墓”。

而伍秋月和王鼎的合歡床,既不是愛情的結束,也不是愛情的墳幕,它是愛情的搖籃,是一對青年男女共同與荊天棘地的黑社會鬥爭的開端。伍秋刀是女鬼,她和王鼎的故聿,是《聊齋》著名的人鬼戀,而蒲鬆齡在這個傳統的人鬼戀故事裏添加了很深刻的內容。人鬼相戀,從六朝時期幹寶的《搜神記》開始,便層出不窮,《聊齋誌異》裏的人鬼之戀更是隨處可見。《伍秋月》的人鬼戀,是建立在宿命論基礎上的:伍秋月的父親是個有名的儒生,他對女兒極為珍愛,預知女兒短壽會死,又預知女兒三十年後可以複活,會嫁給一個叫王鼎的人做妻子。於是,在秋月左歲夭亡後,父親把她平地掩埋,不設墓,隻立片石:“女秋凡葬無塚三十年,嫁王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