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葉生果真是靠死魂靈“拚搏”,蓋棺定論戴上“舉人”帽子的嗎?非也。歸根結底,葉生生前無權無勢,得不到功名,死後得到功名,仍然靠的是錢和權。在他生前,如果沒有縣令替他到學使跟前“遊揚”,他不可能在科試中“領冠軍“;他死後,如果沒有丁公子出錢替他納粟做監生,他又怎麼能取得鄉試資格而“入北闈”、“領鄉薦”呢?更有甚者,如果沒有丁公子到學使跟前替葉生的兒子說情,葉生的兒子絕不可能小小年紀就成為秀才。葉生的兒子做秀才後,倘無有權有勢者的支持,肯定又要像乃父一樣,考上一輩子,苦上一輩子。葉生因得不到功名而死,最後能得到功名,還是不得不借助於權聊齋刺貪刺慮臺勢幫助。死魂靈“金榜題名”,實在比陽世書生的沉淪還可怕司文郎:鼻子也能判文章蒲鬆齡的晚年作品對科舉製度的批判力度更大,我們不妨以他五十歲前後的作品《司文郎》為例來看一下。

“司文郎”本是唐代官名,即司文局佐郎,後來傳說為梓賄主管文運的神。梓楂帝君是道教信奉的、主宰功名利祿的神。從宋代開始,他成為玉皇大帝任命的主掌文教之神,掌管文昌府和人間祿籍。梓楂府司文郎冥冥中決定著人間的文運。以“司文郎"為主角和篇名,顧名思義,當然得寫文運主管。

但小說的前半部分寫了二個書生一宋生、王平子和餘杭生一的交往。餘杭生驕縱無理,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

他把參加科舉考試的文章拿出來炫耀,被才思敏捷的未生貶得一文不值。宋生幫王平子做考試準備,精心琢磨寫好文章。王平子和餘杭生都參加了考試,那麼他倆各自水平如何?小說裏出來個瞎和尚,能把文章燒成灰,以鼻嗅判文章高低。瞎和尚說王平子文章“初法大家”,走的是正路,學古文大家,他“受之以脾”;對餘杭生的文章,瞎和尚“咳逆數聲曰:勿再投矣,格格而不能下,強受之以膈,再焚,則作惡矣。”看考試結果,寫出令人作嘔的文章的餘杭生高中榜首,寫出好文章的王平子名落孫山。餘杭生盛氣淩人地找到瞎和尚,瞎和尚說,你拿考官們的文章讓我嗅一下,肯定能嗅出跟你臭味相投的“伯樂”!餘杭生拿來所謂考官的文章燒了幾篇,瞎和尚都說不是餘杭生的老師,燒到第六篇,瞎和尚向壁大嘔,“下氣如雷”,大家都樂壞了。僧拭目向生(餘杭生)曰:“此真汝師也,初不知而驟嗅之,剌於鼻,棘於腹,膀胱所不能容,直自下部出矣!“可見,有瞎眼考官開綠燈,狗屁不通者就能文場得意。鼻嗅文章:馬瑞芳揭秘《誌異》是《司文郎》最有趣的情節。

蒲鬆齡異想天開,以髒腑接受食物、吸收精華、排出渣滓的先後過程形容文章的好壞,其次序是:心、脾、橫膈、腹、膀胱、肛門。古文大家的文章,瞎和尚以心受之;王平子的文章,以脾受之;餘杭生的文章勉強以膈受之;餘杭生恩師的文章,隻能變成臭屁“從下部出"。瞎和尚感歎說:“仆雖盲於目,不盲於鼻,簾中人並鼻盲矣”。

“簾中人”,指鄉試閱卷官。王平子再次落第後,宋生才對王平子說,自己是個漂泊遊魂,是生前不得誌之人,死後想借“他山”之攻,也就是借幫朋友取得功名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沒想到朋友同樣倒黴。文場為什麼暗無天日?關鍵在於文運掌握者根本不懂行“梓樟府現缺一司文郎,暫令聾俺署篆,文運所以顛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