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聽他辱及梁利,不由得心頭大怒,周身血液瞬間間沸騰起來,仿佛有許多聲音在心底尖銳叫喊,腥膻狂暴的感覺一直湧上鼻端舌尖!他的眼珠變得血紅,剛想撲上前去,卻覺得手上一緊,是梁利更緊地握住了他。她眸中的神情溫柔而憐憫,仿佛許多年前第一次與他在江中相遇時一般。開明的心中一軟,沒來由地怒火竟然消了一半,卻聽梁利輕輕道:“阿靈,有一句話,我一直也沒有對你說,我知道你為了我好,我若不說,你是不會去做的。”
開明疑惑地望著她,她卻微微一笑,直視他的眼睛:“阿靈,這些年來杜宇迷戀修仙之道,日漸變得孤僻易怒,反倒是你為蜀國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還治好了肆虐蜀地的特大洪水。論理,你也早就該當這個蜀王了。”
她聲音雖輕,對開明來說卻不吝是晴空響雷,令得他失控地反手緊握住了她的纖手:“你說什麼?你竟要我奪位自立麼?我一直是不敢的,因為你……那麼……那麼你……你可願意做我的王……”梁利纖手驀伸,掩住了他的口唇,不讓他再說下去。她的眸子中閃動著令人心碎的波光,低聲道:“不行的,阿靈,不行。”
滿腔希望的光焰,頹然熄滅下去,開明的心裏仿佛突然澆了涼水,透涼的感覺一直沁到心裏去,他不顧一切地叫了起來:“為什麼?你這樣善良,這樣溫柔,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你這樣……這樣好……你天生就應該是這個國家的王後,他不懂得愛惜你,可是我能!我能!”梁利的手從他的唇上移開,緩緩地撫過他的麵頰:“阿靈,你長大了,不再是十五年前的那個少年。會有更多的女子等著你。我是不成的,阿靈。”
杜宇瞧在眼裏,卻不再出聲,麵具下的眼洞之中,隱約流露出幾分譏誚的神情。
梁利輕輕掙脫開明的手,平靜地轉向杜宇:“王上,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安然地享受著魚鳧氏的江山。你明明竊走了別人的王位,還推說是因為魚鳧氏沒有後人,你是不得已而成蜀王的。大臣們為了榮華富貴,違心地為你舉辦所謂的禪讓儀式,而普天下的臣民們,也都把你當作一個亂世中挺身而出的聖人,以為你是不得已而以臣謀主位。”
杜宇冷笑道:“魚鳧王年老無用,那麼多後宮的妃嬪,卻隻有景娥一個人生了兒子。可惜這個兒子不滿兩歲便已夭折了,天要絕他,我有什麼辦法?”
梁利話頭一轉,道:“可是天道輪回,自有因果。陳謨、瑾奴……這些人都已經死了,王上的心中難道就從來沒有過恐懼麼?”
杜宇臉色遽變,掌中青銅劍突然當空一斬,厲聲叫道:“殺!殺!殺!”雲白紗簾無風自動,高高飄起,簾後突然躍出四條輕煙一般的影子,掠空而過,直向梁利和開明二人撲來,卷起一陣清冷剌骨的劍風!
開明目光一冷,脫口而出道:“影紗!”護劍脫鞘而出,龍吟聲中,反向那幾道影子迎去!嗆嗆當當,劍刃相交,隻在電閃石火之間,便濺起一連串銀色的火花!
劍身劇震,開明趁勢後退,隻覺手臂酸麻,幾不能舉。待要出口呼來衛士,但才深吸一口氣時,胸口卻一陣翻湧,仿佛有血腥的氣息湧上喉頭,一時竟然幾乎難以呼吸!心中不由得驚駭莫名:這些影紗,非但是武技高明,便是所持寶劍也都是難得一見的利器,自己的護劍名為清若,本是蜀中名器,平時斬金斷鐵如切腐竹,此時交鋒,竟然未能傷到影紗們寶劍一個缺口!影紗之名,果然不虛!
據說影紗是曆代蜀王的貼身護駕,但卻向來不出現在近衛隊中。他們遠離常人視線,不明身份,在蜀王身邊如影隨形,如紗隱遁,故此而得名影紗。開明自入蜀以來,雖然身居高位,卻從未見過影紗,一直當那是一個遙遠而不實的傳說罷了。此次一路暢通無阻攻進深宮,更是將這種說法拋諸腦後,故才膽敢與梁利兩人入內,讓眾衛士守於殿外。誰知影紗竟是藏於杜宇身後紗簾之中,突然拔劍進攻,竟殺了他個措手不及!此時心胸煩悶,定然方才已被影紗劍氣侵入,隻怕是受傷不輕。
影紗們豈容他有絲毫喘息之際?猱身上前,劍光如網,重又將他重重罩住!
開明劍術原也頗精,但此時以一對四,實在吃力,根本無暇分心去保護梁利,衛士們又遵照他的命令遠遠退開,若無呼喚,根本不會從外殿趕來,不由得心中大悔!正在此時,那伏於地上的血人般的端雲,本來奄奄一息,但陡然間聽聞杜宇喝叫,便宛若聽見衝鋒的號角一般,猛地抬起殘缺的身子,嚎叫著向梁利衝了過來!
開明眼眶眥裂,大喝道:“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