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1 / 2)

許是震驚過度,開明騰身而起,不顧一切地向梁利奔了過去,居然絲毫不曾記起閃避。眾影紗趁機遞劍,刷刷!開明胸前衣衫應聲而開,已被數道劍氣劃破!幸得他常年征戰,內穿蜀國至寶金絲軟甲,那劍雖然鋒利,一時卻也剌不破甲胄,但劍氣仍透甲入體,直讓心口仿佛受到重重一擊!傷上加傷,終於再也忍受不住,身子猛然仆地而倒,胸中一口熱血湧上,狂噴在地!

開明竟不後退,手中運力,長劍隻在地上一頂!“吲”!有聲長吟,劍身陡然彎曲,藉這一彈之力,開明忍痛挺身上迎!刷!斜空飄緲而來的一劍,開明胸口又中一擊!他身子隻是一晃,仍然揮劍向前,隻聽嚓嚓數聲,開明舉劍橫掠,殿中飛舞的幾幅紗簾被斬斷飄落,堪堪裹住了前襲的兩名影紗頭上!那兩名影紗隻覺眼前一陣模糊,慌忙撕開紗簾!但開明這一突行險著,終於得以窺得空隙,劍身後剌,撲地一聲,送入一名影紗的胸膛!他大叫道:“阿利!阿利!”揮劍前襲,想要逼開另外三名影紗,前去救搖梁利,但那三名影紗如影隨形一般,哪裏再容得他挪騰開去!

咻!便在這挪騰片刻之間,端雲冰涼的青銅劍鋒,如出洞的毒蛇一般,噝噝吐出的紅信逼近了梁利的胸膛!他獰笑著張大了嘴巴,露出野獸將要撕裂獵物時那種嗜血的神情!開明心中一凜,自知已救援不及。倒是杜宇的左手動了一動,仿佛想要抬起來製止,但終於又頹然垂落。

驀然有淡白的光芒一亮,仿佛是初晨的雲靄飄現殿中,然而去勢是如此的迅疾,在端雲尚未來得及再將青銅劍遞進一分前,已然是輕輕掠過了他脆弱的咽喉。一串怵目的血珠悄然滑落,也讓他最後一絲笑意在嘴角永遠凝固。

杜宇退後兩步,麵具後的瞳孔驀然收縮,不可遏製地流露出驚恐的神情!端雲身子一僵,隻是晃了晃,便轟地一聲頹然倒地,青銅劍遠遠落下,咽喉處湧出了大量的血沫,隨著他努力說話時氣流的翻湧,冒出一串串腥紅的血泡來:“妖怪!妖……怪……”

殿中所有人,包括那垂死的端雲人生最後一瞬,都看清了那不可思議的一幕:美麗的王後淩空飛起,層層妃黃的紗羅長衣,在暮風中飄飛不息,如山間翻湧的雲海。如墨的長發散落下來,她的雙臂高高舉起,脅下衣衫連接之處已然碎裂,那裏竟然生出一對雪白的紗翅!紗翅如煙似霧,邊緣已被鮮血染成了淡淡的粉色。從來沒有人看到過這樣美的王後,然而這種美是妖異而飄緲的,令人駭怕、驚歎、卻又分明而不真實。

她的周身帶有那樣濃重的殺氣,便連那對美麗的紗翅,此時也如利劍一般,淩空懸起,隱約泛出兵甲的銳亮白光,堪堪正對著杜宇的胸膛。

影紗們驚駭交加,呆若木雞,仿佛黑暗洞中的蝙蝠突然被暴露在朗朗的晴空下。後來也不知是誰大叫一聲,當啷一聲,失手拋下長劍!其他人如夢初醒一般,竟也紛紛拋下手中長劍,拔腿想要奔出殿去!淡白光芒陡然劃過空際,刷刷幾聲輕響,那些早已喪失鬥誌的影紗立時軟倒在地,僵臥不動,那致命的傷口,仍然是在最為脆弱的咽喉之上。

有無數道黑紅粘稠的血液,自影紗們的咽喉裏緩緩流出,如醜惡的蠕蛇一般,四下裏蜿蜒開去。殿外早已察覺異常,腳步聲向這邊奔來,還有人一迭聲地叫道:“明相!開明大人!”

開明陡然醒轉,猛然舉起手來,大喝道:“都不許進來!”十五年前,在郫江碧綠的清波之中,他早就見過梁利的真身。但此時再次得見,恍惚中卻覺著與十五年前有些不同,心中浮起一層莫名的緊迫與恐慌。

跟隨已久,衛士們自然知道,開明相的命令仿佛天上的雷霆一般,是不可違逆的。衛士們的腳步聲遲疑地停在殿外,又潮水般地退了下去。他們雖然在心底惶恐不安地猜想著千萬種情形,卻不敢再接近寧光殿。

杜宇仰首看向那飄浮在空中的女子,神情中的畏懼之色,竟然已褪得很淡很淡,更多的反而是一種空洞的茫然。

而梁利柔和的聲音,在此時的殿中幽幽響了起來:

“阿靈,我曾經殺過許多人。我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善良。我殺死了端雲,殺死了影紗,我還……我還割斷過宮人瑾奴的喉嚨。”

瑾奴!杜宇的瞳孔突然放大,如見惡鬼一般:“果然是你!你這彭國的奸……”

淡薄的暮色裏,開明看見她淡淡地笑了,笑容裏卻是極沉極沉的悲哀:“王上,直到現在,你還是在懷疑我是彭國的奸細麼?是從什麼時候,王上你才開始不信任我,開始對我有了敵意?其實我一直待你都是好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

嗬,從兩情相悅,到兩生嫌猜,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

杜宇眼前的暮色漸漸模糊,有格格的歡笑聲穿越時光的迷霧,如此清晰地響起在他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