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景娥不久即無故自殺,方才去了他心頭一大隱患。
此生,該是再也沒有一個,值得他全心信賴的人了罷?這帝王的長長一生,當真如被拋到冰天雪地一般,隻能獨自忍受那孤獨的冰涼。
於是他開始冷淡她,疏遠她,防備她。他心中的冰層越結越厚,終於再也難以融化。
他寵幸許多別的美人,醉心於煉藥修仙;他開始憎惡她,憎惡她那明媚麵貌下掩藏的心機,憎惡他所畏懼的不可知的一切。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將她賜死,一勞永逸,可是總下不了手。
直到瑾奴之死,才令他當即立斷,將她也軟禁在如煙閣,並在徹夜長思之後,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瑾奴!
他收回自己的思緒,冷冷地瞧著梁利:“你不是彭國的奸細?聽說你很小的時候,你的父親曾想將你許配給彭國的王子,隻是後來恰逢寡人的提親,而蜀的豐饒遠勝彭國,你才最終成為了蜀國的王後。”
他的話語如冰如鐵,句句緊逼:“寡人當年一時大意,讓你聽到了陳謨的那些話語。你做下那些事情,為的是要向寡人示威,告訴你們已經掌握了寡人的秘密麼?你們想要挾寡人?想要挾寡人!”
梁利含淚搖了搖頭,他卻更冷地笑了起來:“如果不是,為何瑾奴剛剛橫屍於無梁殿,彭國便遞來國書,要求寡人割讓玉關一帶的疆土?哼,驗屍人說瑾奴死於一種奇怪的兵器,那兵器薄刃尖鋒,蜀國根本不會有這樣的兵器!莫非你當真把寡人當作是傻瓜,你以為寡人就猜不出,你殺死瑾奴的兵器,正是傳說中彭國人剛剛研成的新武器——秋刃剌!”
聽到“秋刃剌”三字,梁利的神情卻慢慢黯淡下來,半晌,方才幽幽道:“原來,是因為秋刃剌的緣故。王上,你認定是我與彭國人有勾結。所以你終於按捺不住,你派了人來頒旨,要盡快結束我的性命,為的是怕我跟彭國人裏外勾結,重演當初魚鳧氏覆滅之禍麼?”
自窗內看出去,但見殘陽如血,向山巒後麵緩緩落下。潔白的紗翅輕輕扇動,篩落了一地血色的光芒。
“王上,今天我來,非懼死也,而是想將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告訴你。關於瑾奴,關於陳謨,關於你的一切不安的秘密。”
“嗬,要從哪裏說起呢?說到今天的這一切,可不能不提到前太後景娥。”每次提到這個名字時,杜宇的嘴角總是微微一動,顯然對景娥這個名字,不願聽聞。
梁利恍若未見,緩緩道:“楚國望族之中,以三族最為勢重,這三族也是楚國宗室,分別是景氏、昭氏和屈氏。景娥出身於楚國的望族景氏,幼時被配給昭氏的一個男子,那個男子是楚國著名的貴公子,名喚昭重,據傳其風華照人,與景娥倒算得上是男才女貌。誰知那一年,蜀國的魚鳧氏取蠶叢氏而立蜀王,為穩固自己的王位,千裏迢迢,派人帶去蜀地最珍貴的珠寶,向楚王求得才貌雙全的女子為妃。
楚王膝下孤單,沒有適齡的公主,便在宗室女中挑選。誰知審視之下,唯有景娥最是出色。楚王一心要與蜀交好,也顧不得景娥已與昭重訂親,便以公主之禮,送景娥赴蜀成婚。那個瑾奴,便是自幼在楚國服侍景娥,並隨之陪嫁到蜀國來的舊人。
景娥來到了蜀國,那時魚鳧王正後尚在,但因為她是楚國的公主,所以被封為王後以下最高的名號——蘭妃。後來她又生下了一個兒子,更受到魚鳧王的寵愛,最終在正後病死後,便成為了蜀國的王後,她的兒子月明被立為太子。”
杜宇此時雖孤身一人,卻並無懼色,反而冷笑一聲,道:“這些雖是宮庭秘聞,但你為我蜀國王後十五年,縱然打聽得到,又有什麼稀罕?”
梁利並不理他,繼續說下去道:“後來,魚鳧王也病死了,景娥的兒子也將滿兩歲,幼兒寡母,哪裏懂得什麼時候朝政,自然是王後抱太子垂簾,由國相監朝。王上,你那時身為國相許多年,處理起政事來,自然是井井有條哪。”
杜宇冷哼一聲,沒有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