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
寫下這個題目我感覺甚為艱難。我非院係,頂多一鄉間秀才,做自治與民主的傳統研究,是不是太離譜?因為這既非我所學,也非我所專。其實,本書中所有的觀點,都是我不一定專業的語言,但我並不畏懼貽笑大方。我在書的扉頁寫下了“用白話闖入理論窪地,以實踐佐證理論困惑”,並非嘩眾取寵,似乎也是給自己壯膽。我承認,我不懂學術研究的方法,更不懂學術研究的技巧,但我敢說民主高深不到那裏去,不是專家,說點看法,也算民主一回?
中國封建了幾千年,皇權統治下的中國農村實行的是鄉紳主導下的自治,這是中國農村傳統的治理模式,盡管晚清政權開始下移,但整個的一部封建史,廣大農村都是知縣主政,鄉紳自治。說自治那是相對皇權,因為國家力量沒有介入,所以叫自治。我掌握的知識告訴我,鄉紳主導下的自治在思想上依靠皇權思想、村莊文化和家族精神,組織上實行家族化(以家族為單位),內容上實現秩序化(男耕女織,種田交糧,尊從禮製)。眾所周知,傳統封建農業社會資源控製在地主手中,農民種地主的田,向地主交租,生產單一,管理簡便,農民認命,天下太平。如果不是苛捐雜稅弄得農民揭不開鍋,鄉紳也大可不必為自治勞神。
實際上,鄉紳主導下的自治與其說是自治還不如說是紳治。紳治靠的是紳權,紳權是誰賦予?封建製度。紳權是皇權的延伸和代理。曆來有個說法“富不過三代,窮也不過三代”,我想如果此話出自窮人那純粹是自欺欺人,阿Q一回,如果此話出自富人一方麵是自勵自勉,另一方麵則是愚弄百姓。紳權的建立無疑是封建製度的安排,鄉紳田多地多房多資源多,有資源權威、資產權威;鄉紳錢多,有財富權威;鄉紳文化多,有文化權威;鄉紳傭丁多,有武力權威。這麼多權威集一身誰不畏懼?有這麼多權威不能治理農村才怪呢!比之鄉紳,我們的村幹部就可憐了,村書記的權力來源於上級黨組織的任命,其權威來自上級,村主任的權力來自選舉,其權威一方麵來自民意,另一方麵則來源法律授予。此權威與彼權威不可同日而語。
沒有國家力量介入的紳權自治,興也由民,敗也由民。國家隻管開捐收銀子,這種好事,皇爺爺能舍得放棄嗎?難怪這樣的鄉村治理體製堅持了幾千年。就這樣一個封建專製的玩意,精英們很是認同。在九十年代中後期農民不堪重負,農村怨聲載道的時候,精英們言之鑿鑿要複原鄉紳主導下的自治,以消停農村日益尖銳的矛盾,其理由很簡單,國家力量介入引起農民與國家對立,同時國家力量介入村治,不可避免造成鄉鎮機構膨脹,形成巨大的管理成本,給農民增加負擔,影響鄉村社會的穩定。我在翻閱舊書報的時候精英們責難鄉村幹部的言論觸目皆是,在他們看來村禍的罪魁倒是那些地位卑微滿懷著疲憊的鄉村幹部,恨不能把這些橫行鄉裏的“土匪”給槍斃,可是各路精英在指責鄉村幹部作風粗暴的時候,誰又檢討過各級政府的政策粗暴?幾年之後事實證明,精英們對農村形勢的判斷是錯誤的,村禍的根源說到底還是在體製。
對於傳統鄉紳自治農民肯定不能認同。理由很簡單,鄉紳主導的農村還是鄉紳說了算。碰到一個儒紳還好,攤上一個欺男霸女的鄉紳就完了,讓農民回到萬惡的舊社會農民能幹嗎?有人說中國的鄉紳體製自晚清以來逐步被破壞,到集體化時期算是終結,農村鄉紳階層從此立不起來了,因為在社會主義農村田均地均,產生不了鄉坤,其實這是精英們的悖論。農村田均地均不假,但財富的獲得不一定依靠土地,現在的鄉坤不是少而是多,哪路鄉紳都有。如果鼓勵紳權自治,現在的紳權會與封建時的專製坤權無差。現代鄉紳更懂掠奪,更會經營,造一個廠可以汙染一片天,買一座山,可以毀掉一片田土(大量砍伐林業造速生林引起水土流失)。上世紀天津大邱莊的當家人禹作敏也一鄉紳,他所在村是一典型的紳治,結果如何,人命纏身,被一槍斃命。由此看精英也不太懂事理,知道吃肉卻不知肉是怎麼長出的。遇到困難翻翻典藏,借鑒古人的做法解決現實問題這是必要的,但要曆史地看待問題,分析背景,看看結果,考慮需要。拿來就用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