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這些年(8)(3 / 3)

春暉喜歡讀書,喜歡寫作。她寫詩,寫散文。早在二十歲時,就出版有詩集《舊唱片》。青春年華漸遠,手中的筆卻沒擱淺。兒女情長,家長裏短,某一個雨天的心境,某一場雪後的遐思,某一陣風留下的痕跡,某一個學生的表現,某一次出行的收獲,某一個節令的感懷,所有這些,都會觸動春暉的心弦,變作清清淡淡的文字從內心流瀉。寫下心靈的文字,於她,是表達和宣泄,那些輕如蝴蝶羽翼震顫的感覺,那些生命中的燦爛和灰暗,那些掠過心靈的悸動,那些留在指尖的餘溫,都被她用文字記載,輕輕淺淺的文字,載不動濃濃愁情,卻能安撫明亮裏的浮躁,暗淡裏的無奈,讓呼吸有流暢的時分,讓靈魂有舞動的空間。蜷在床上思慮,站在山頂俯視,生活的小城,讓這個細膩而善思的女人既充滿希望又滿懷感傷和無奈。在生活當中,在工作之外,寫一些文字,是生活的一部分。寫下的文字,屬於自己,屬於心靈,屬於一些能說得來、彼此有溫馨之感的朋友。詩歌中的意象,散文中的意境,都在她的筆下呈現一種別樣的美,讀了還讀,讓人有欲罷不能之感。

同處一座小城,我們卻很少見麵,不見麵並不等於忘記。相反,很多時候,就會想起她,而每每想起她,眼前就會浮出一幅畫麵:陽光正透過窗戶,牆麵落下一片亮光,她坐在窗前,臉上也是細碎的光斑,低頭認真走線,針下的玫瑰愈來愈逼真。真美,一個女子,在一針一線的凝神中,不安、煩躁甚至懊惱,都變成了安靜,絲線的起落中,流淌的思緒趨向赤橙黃綠青藍紫……這是她的第一幅十字繡。其實,這幅兩支玫瑰的十字繡已經完工,我在她的博客裏看到過被拍的照片。心頭總會有這樣的畫麵出現,不僅是那兩支好看的玫瑰的緣由,更是因為她據此寫下的一篇短文。繡著的那份心境,表麵的安靜,帶給心靈真正的凝思,一層層的思緒,從心間遊到手中鋪開的布上,繁繁複複,隨了針腳繡到那些連綴著的十字格裏。正如她文字中所寫的:“我久久地看著我繡的兩枝花,它們也在看著我,我們都想說一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兩枝玫瑰,出自我的手,對我來說卻是陌生的,它不是我心裏的樣子,我有些失落。這多像一個孩子,你給了他生命,卻不是你所能設計的……從讀書到繡,這是不是優雅的墮落?這種墮落沒有一絲感傷,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歡,在將來的日子裏,要用多少時間換多少繡成,我不能計劃。也許生命就是一件作品,我所做的就是——完成。”女人有著如此綿密而深思的心緒,真得讓人刮目相看。想著春暉的繡,一個詩意柔軟的詞盈盈蕩漾出來:女紅。古時,女紅是展示一個女子聰慧靈巧的方式,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的劉蘭芝,織補雀金裘的晴雯……一枚銀針,七彩絲線,窗前燈下,東方古典女子的眉眼兒就全可想而知了。而現代生活的快節奏,讓幾乎所有的女子慵線懶針幾曾做女紅,春暉,卻是另一個,在教學讀書寫字之餘,讓繡走進自己的生活,心情,思想,都被繡著了。我祈望,像繡本身精美的質地一樣,生活中的春暉能精彩地繡出生命的亮色。

舊照片

26年前的黑白照片。

八寸大小,沒有褶皺,依然黑白分明,保存很好的樣子。很多的人,前後五排,蹲著的,坐著的,站著的,大約過百,挨挨擠擠。從前到後,第二排坐著的,應該是領導們。男的多,女的大概占到五分之一。男人當中有四個戴大簷的軍帽,很顯眼,是因為那帽子,看麵孔,全然的陌生。有一些看起來上了年紀的男人戴著那種圓形的扇扇帽,還有幾個戴著鴨舌帽,現在看起來有點古怪,想必當時很流行吧。有一部分不戴帽子,留著小平頭或稍長些的發型,都梳理得齊齊整整,麵孔顯得更年輕,不到三十的樣子。女的全都蹲在了前排,一個回族婦女,戴了圓的白布帽。有幾個女人穿白色的長褲,高跟鞋,雖然蹲著,也能看出寬鬆的喇叭褲口。短發長發,有戴著發卡的,有留著劉海的,有個別燙了發的。能看出八十年代的痕跡。那是夏天,女人們都是長褲,沒有一個穿裙子或短褲的。邊上一個站著的男子懷裏抱了個小女孩,小臉蛋圓乎乎的,但沒有笑意,是被嚇著了吧。另外有兩個女人也帶了孩子,大人蹲著,孩子站在一旁,可看出努力認真照相的樣子。果然是,他們照出了他們最好的樣子,偏著頭,笑著,一個的腳尖還踮起來,有點機靈鬼的味道,孩子的氣息似乎透過多年的相紙飄散開來。

我的父親在其中。

最後一排,從右到左數至第十個,站著的人是我的父親。26年前,站在人群中的父親顯得多麼年輕啊!高個子,這從一旁個頭並不顯低的人可看出來,父親還高出了那人半頭的。父親的瘦,是明顯的,窄而長的臉,尖尖的下巴。笑容是歡實的,以至於父親笑得幾乎露出了整嘴的牙齒。那一年,父親正好是我現在這般的年齡,36歲,比起現在的父親,那時的他真是逼人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