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敲了半天的門,裏麵問:“誰?不報姓名不開門!”好像在玩無聊的遊戲。半夏知道她們在煮東西,違禁電器怕被查所以插上門。“半夏。”半夏無奈地報名。拖鞋趿拉趿拉的聲音近了,“啪”門打開,“插門!”半夏還沒進門就聽見這樣的命令。插上門走到自己桌前放下書,胃裏突然翻江倒海起來。半夏衝進洗手間“哇”地吐起來。這是怎樣的痛苦!嘔吐,止不住地嘔吐,直到吐盡了胃裏的所有東西才稍稍好些,半夏衝淨穢物,打開水龍頭雙手捧水漱口,彎著腰,胃裏似乎又有什麼要泛起來,又吐。嘔吐時沒有注意什麼,吐完卻覺得舌根都痛了。半夏這才知道嘔吐時舌頭是往外伸出來的,努力地伸著。她奮力地嘔吐著,寢室的電腦裏開著音樂,混亂的,惹人心煩的噪音劈裏啪啦嗚哩哇啦乒乒乓乓地叫著,吵著。
疲憊無力地坐到椅子上,半夏麵色蒼白,倒一杯水,飲水機很不情願,磨磨蹭蹭的。半夏喝水,難喝的水的味道。半夏皺著眉,閆晨優問她怎麼了,怎麼又吐了。半夏感覺胃裏時時有什麼的東西要湧上來的似的,於是側坐著,準備隨時起來衝進洗手間。“你怎麼跟懷孕了似的,這好幾天了。”半夏猛然抬起頭瞪著眼睛望著她。閆晨優嚇一跳,鎮靜下來拍了半夏的肩一下,“你跟司空青戰呆一塊待得久了,都被她汙染了。”她是說半夏也不如以前那般可愛了,沾染了司空青戰的壞脾氣。半夏厭惡她的措辭,隻是難受,不想開口。不理她,翻開書抄筆記。那難聞的氣味躥進她的鼻子,搗弄著她的胃。她痛苦煩躁地放下筆,走出去。
懷孕……懷孕……半夏覺得這鬼天氣真冷。打了個寒戰,她憤憤而傷心地想:“閆晨優怎麼能開這種玩笑!?”她隻是胃口不好而已,沒錯,胃口不好:她從小就不能暴飲暴食,不然就會上吐下瀉,夏天晚上大雨的時候如果受了涼就會鬧肚子,鬧一整晚。吃過冰接著吃熱的辣的或者反過來她都會胃痛,鬧肚子。
可是恥辱和恐懼還是像蛇一樣緊緊纏繞著她,將她束縛住,簡直窒息。手機突然響起,半夏若受驚的獸。“媽……”半夏忍住叫一聲,心裏的委屈一下子如洪水泄閘。對方問怎麼了,半夏搖頭,電話那邊看不見,半夏憋住一口氣不讓自己抽噎,說:“想家了。”那邊到底說了什麼半夏也聽不清,耳朵裏嗡嗡地響,眼淚模糊了視線,半夏快走幾步到樹林裏麵對著大樹,她想放聲大哭。然而不能。然而不能這是她人生中最常用的轉折,因為這轉折,她在“能”所劃定的圈子裏掙紮徘徊,可是現實中她遭遇的情況確遠超乎“能”的範圍。她能怎麼辦?她聽見電話那頭那個女人說:“你別恨你爸,其實他就是那個脾氣,他很可憐……”半夏想逃避,於是打斷她:“媽,我要上課了,晚些時候再給你打。”“怎麼現在還上課?”那頭趕忙問。“嗯。之前老師有事耽誤的課今晚補上。”聽完她囑咐要好好學的話,半夏掛斷電話。
她的憤怒和委屈爆發出來:憑什麼我要原諒他?我永遠都不要,我鄙視他。這個時候她想起的是那個男人常有的語氣和說話方式:“我看他就是忒能。得瑟得他,你瞧。非得有大禍等著他不可,你瞧著罷,不是說的。哼。這不是咒他,你就等著瞧。哼。”抖抖煙灰,翹著二郎腿。哼。半夏心裏生出大片大片的鄙夷。他總是這般,總覺得他人都是投機倒把,就他最實誠,而事實上呢?他做的那些事……哼。半夏的鄙夷是悲哀的,她的悲哀也是浸透著鄙夷的。她是痛苦的。因為她想恨,卻連恨都不能。如那個女人所說,如果連她都恨他,他還能怎麼辦?如果她連他都恨,她還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