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一間豪華的辦公室內。
歐陽笑天有時候覺得自己像一隻蟑螂,努力地生存卻隨時隨地可以被人一腳踩死。命運的輪盤一次次地把他從微末的希望中狠狠地摔下來,歐陽笑天問自己,這一次究竟會是骨折還是直接喪命?他不安地抱緊了手中的帆布袋子,這是他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
對麵大班椅上坐著的人叫漢正義,60多歲了仍舊紅光滿麵,肥肥的一張臉上,眼睛被浮腫的眼皮擠得隻剩下一條細縫。透過他吐出的雪茄煙霧,歐陽笑天斟酌著自己應該如何說服這個華裔大鱷。
歐陽笑天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身子,希望盡可能地向漢正義靠近一點。自從上一批貨款打到漢正義指定的銀行賬戶,一年時光在漫長的等待中過去了,歐陽笑天一直沒見到漢正義的人影,經過這一個星期守候,今天終於能跟這個馳騁東南亞的大鱷如此近距離地接觸了。
漢正義的眼睛裏有一絲的不屑。
歐陽笑天的心跳一點點加快,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希望能調整一下自己緊張的心情。漢正義繚繞的雪茄煙霧漂到歐陽笑天的臉上,讓他一陣惡心,一股火苗頓時從心底躥了上來:媽的,今天一定要讓這個老東西把話說清楚。歐陽笑天盡力克製著自己,讓自己的語調平和一點:
“漢老,當初您找到我的時候,說希望把西齊作為您整個中國市場開發的前沿。出於對您本人的敬仰,我將老本都貼出來,從您手中買回了第一批電腦,如今,這些電腦被發現是已被別人報廢了的;還有,我貸的第二筆800萬貨款早就打給了您,至今卻沒有給我一台電腦,您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呀。”歐陽笑天越說心中的火苗越往上躥得厲害。
漢正義緩緩地吐了一個煙圈。眼前這個年輕人有著輪廓分明的臉龐,臉頰上的肌肉仿佛是一條條豎著長的,被西北的風沙吹得黝黑的皮膚襯著濃眉大眼很是精神。這雙眼睛炯炯有神,透著堅毅和果決,隻是此刻顯得有些焦急,筆直的鼻梁因焦慮已經細細密密地布滿了一層汗珠,他已經無數次地舔過自己幹裂的嘴唇了,額上的三條皺紋也古怪地皺了起來。
漢正義心裏冷笑了一聲:這個年輕人幹勁挺足,可惜也隻是個小角色,這樣的小角色我遇到的太多了,他們都是跳梁小醜,都是寄生蟲,想寄生在我漢正義這棵大樹上,圖謀有一天飛黃騰達,這都是些幼稚得有點可憐的家夥,他們成為犧牲品不足為奇。對於這種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人,早點讓他明白也省些力氣。
“笑天,既然你親自來到深圳,那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當初我找你也不過是我在西齊站穩腳跟的無奈選擇。中國市場是塊大肥肉,而我是個嗜肉成性的人。偏偏這塊肥肉啃起來手續複雜得很,找一個跳板就事半功倍了。”
歐陽笑天眼皮痙攣了一下,看來這個老鬼是成心要踩著自己的屍體來完成他在中國市場的擴張了!就算把我當跳板,也不應該弄些爛東西來騙我呀!爛東西也就罷了,可最後一次貨款發出都一年了,連個爛東西都沒有,生意場上有這樣吃肉喝血的遊戲規則嗎?
想到此處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一股熱血直衝腦門,迅速躥入眼球,一根根緋紅的血絲橫七豎八地布滿了歐陽笑天的雙眼。
漢正義盯了一眼這個衝動又不敢發作的年輕人,心裏有點得意:想當年我漢正義創業的時候,那個南洋鬼不也是這樣對我的嗎?
“漢老,您是不講道義了?”想起自己這六七年用心血和汗水建立的這點家業就要被這個惡心的老家夥給毀了,歐陽笑天眼裏頓時血絲暴漲,眼球都快要漲破了。
“嗤,”漢正義輕蔑地噴了一口氣,“道義?笑天,做生意要是都像你這樣規規矩矩,何來奸商之說?”
漢正義同情地看著眼前這個怒視著自己的年輕人,心中的冰冷卻依舊不為所動。他明白,自己的舉動足以毀掉別人的一切,但是他從來都不是慈善家,對他來說,這樣的跳梁小醜本來連理睬的必要都沒有,隻因為眼前這個年輕人看上去還有點血性,有點自己當年的風采,不然他見都不會見的。在商場上多年的摸爬滾打已經徹底地冷卻了漢正義的血液,這是一個不講人性也不講規則的人,唯一讓他興奮的隻有金錢。多少年之前,別人也是這樣對待他的,那是一種莫大的屈辱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