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大概是把糊塗處世藝術上升至理論高度的第一人。他自稱“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而作為老子哲學核心範疇的“道”,更是那種“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的似糊塗又非糊塗、似聰明又非聰明的境界。人依道而行,將會“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即大智若愚。中國人向來對“智”與“愚”持辯證的觀點,《列子·湯問》裏愚公與智叟的故事,就是我們理解智愚的範本。莊子說:“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人隻要知道自己愚和惑,就不算是真愚真惑。是愚是惑,各人心裏明白就寬慰了。
孔子說:“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寧武子即寧俞,是春秋時期衛國的大夫,他輔佐衛文公時而天下太平、政治清明。但到了衛文公的兒子衛成公執政後,國家內亂,衛成公出奔陳國。寧俞則留在國內,一麵仍是為國忠心耿耿,表麵上卻是一副糊裏糊塗的樣子,這是明哲保身的處世方法。因為身為國家重臣,不會保身怎能治國。後來周天子出麵,請諸侯霸主晉文公率師入衛,誅殺佞臣,重立衛成公,寧俞依然身居大夫之位。這是孔子對“愚”欣賞的典故,他很敬佩寧俞“邦無道則愚”的處世方法,認為一般人可以像寧俞那麼聰明,但很難像寧俞那樣糊塗。在古代上層社會的人事傾軋中,糊塗是官場權力雜耍的基本功。僅以三國時期為例,就有兩場充滿睿智精彩的表演,一是曹操、劉備煮酒論英雄時,劉佯裝糊塗得以脫身;二是曹、馬爭權時司馬懿佯病巧裝糊塗反殺曹爽。後人總結雲:“惺惺常不足,蒙蒙作公卿。”蘇東坡聰明過人,卻仕途坎坷,曾賦詩慨歎:“人人都說聰明好,我被聰明誤一生。但願生兒愚且蠢,無災無難到公卿。”為官可以愚,但為政須清明,不可混淆區別。
“難得糊塗”是糊塗學集大成者鄭板橋先生的至理名言,他將此體係晉升為:“聰明難,糊塗亦難,由聰明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後來福報也。”做人過於聰明無非占點小便宜;遇事裝糊塗,隻不過吃點小虧。但“吃虧是福不是禍”,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獲。“饒人不是癡,過後得便宜”,歪打正著,“吃小虧占大便宜”。有些人隻想處處占便宜,不肯吃一點虧,總是“斤斤計較”,到後來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鄭板橋說過:“試看世間會打算的,何曾打算得別人一點,真是算盡自家耳!”世上最可悲憫的人,他們往往自我感覺不錯,正是所謂“賊是小人,智是君子”之人,是那些具有君子的智力卻懷持小人之賊心的人,他們最大的敵人即是他自身。為人處世與其聰明狡詐,倒不如糊裏糊塗卻敦厚。
鄭板橋以個性“落拓不羈”聞於史,心地卻十分善良。他曾給其堂弟寫過一封信,信中說:“愚兄平生謾罵無禮,然人有一才一技之長,一行一言為美,未嚐不被嘖嘖稱道。家中數千金,隨手散盡,愛人故也。”以仁者愛人之心處世,必不肯事事與人過於認真,因而“難得糊塗”確實是鄭板橋襟懷坦蕩無私的真實寫照,並非一般人所理解的那種毫無原則稀裏糊塗之人。糊塗難,難在於人私心太重,自我一熱,陡覺世界太小,眼前隻有名利,不免去斤斤計較。《列子》中有齊人攫金的故事,齊人被抓住時官吏問他:“市場上這麼多人,你怎敢搶金子?”齊人坦言陳辭:“拿金子時,看不見人,隻看見金子。”可見,人性確有這種弱點,一旦迷戀私利,心中便別無他物在,惟利是膽,掉進錢眼裏去了!
聰明與糊塗是人際關係範疇內必不可少的技巧和藝術,其本身並無優劣之分。隻不過太聰明的人,學點“糊塗學”中的妙處,於己大有益處。古人雲:“心底無私天地寬。”天地一寬,對一些瑣碎小事,就不會太認真,苦惱也不來了,怨恨更談不上。得糊塗時且糊塗,是“修身學”的真諦,聰明人不妨試一試。
做你自己——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
[原文]
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我欲獨異於人,而貴食母。(《老子·第20章》)
[今譯]
眾人都各有特殊作為,而我獨冥頑且低能。我情願與人不同,隻著重修養為人的根本。
[按語]
俞樾《平議》:似當讀為以,古以似通用。《易·明夷彖傳》:“文王以之”《釋文》曰:“以”荀向本作“似”,《詩·旄丘》篇:“必有以也”,《儀禮·特性·饋食禮》篇注引作“必有似也”,並其證也。
勞健:食音嗣,養也。母謂本也。知養其本,乃可以絕役智外,求諸末學,而無憂也。河上注:“食,用也;母,道也。”王注:“食母,生之本也。”與玄宗之求食於母,皆讀如飲食之食,並失其義。吳澄以食母為乳母,如《禮記·內則》之文,讀食為飼,是矣;而以母為人之稱,亦非也。老子書凡言本者常用母字,以取葉韻。第五十二章“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複守其母”明指本末而言。他如第一章“萬物之母”,第二十五章“可以為天地母”,第五十九章“有國之母”義皆如本。“貴食母”與“複守其母”,同是崇本之旨,食母守母,乃所以為道,不可謂母即道也。
一個人隻要踏進社會的門檻,社會就自然賦予了他許多角色:做學生或教師,做領導或下屬,做人子或人婿,做人夫或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