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夫人,你們大師傅是哪兒請來的呀?來到台灣我還是頭一次吃到這麼講究的魚翅呢。”賴夫人說道。
“他原是黃欽之黃部長家在上海時候的廚子,來台灣才到我們這兒的。”竇夫人答道。
“那就難怪了,”餘參軍長接口道,“黃欽公是有名的美食家呢。”
“哪天要能借到府上的大師傅去燒個翅,請起客來就風光了。”賴夫人說道。
“那還不容易?我也樂得去白吃一餐呢!”竇夫人說,客人們都笑了起來。
“錢夫人,請用碗翅吧。”程參謀盛了一碗紅燒魚翅,加了一匙羹鎮江醋,擱在錢夫人麵前,然後又低聲笑道:
“這道菜,是我們公館裏出了名的。”
錢夫人還沒來得及嚐魚翅,竇夫人卻從隔壁桌子走了過來,敬了一輪酒,特別又叫程參謀替她斟滿了,走到錢夫人身邊,按著她的肩膀笑道:
“五妹妹,我們倆兒好久沒對過杯了。”
說完便和錢夫人碰了一下杯,一口喝盡,錢夫人也細細地幹掉了。竇夫人離開時又對程參謀說道:
“程參謀,好好替我勸酒啊。你長官不在,你就在那一桌替他做主人吧。”
程參謀立起來,執了一把銀酒壺,彎了身,笑吟吟便往錢夫人杯裏篩酒,錢夫人忙阻止道:
“程參謀,你替別人斟吧,我的酒量有限得很。”
程參謀卻站著不動,望著錢夫人笑道:
“夫人,花雕不比別的酒,最易發散。我知道夫人回頭還要用嗓子,這個酒暖得正好,少喝點兒,不會傷喉嚨的。”
“錢夫人是海量,不要饒過她!”
坐在錢夫人對麵的蔣碧月卻走了過來,也不用人讓,自己先斟滿了一杯,舉到錢夫人麵前笑道:
“五阿姊,我也好久沒有和你喝過雙盅兒了。”
錢夫人推開了蔣碧月的手,輕輕咳了一下說道:
“碧月,這樣喝法要醉了。”
“到底是不賞妹子的臉,我喝雙份兒好了,回頭醉了,最多讓他們抬回去就是啦。”
蔣碧月一仰頭便幹了一杯,程參謀連忙捧上另一杯,她也接過去一氣幹了,然後把個銀酒杯倒過來,在錢夫人臉上一晃。客人們都鼓起掌來喝道:
“到底是蔣小姐豪興!”
錢夫人隻得舉起了杯子,緩緩地將一杯花雕飲盡。酒倒是燙得暖暖的,一下喉,就像一股熱流般,周身遊蕩起來了。可是台灣的花雕到底不及大陸的那麼醇厚,飲下去終究有點割喉。雖說花雕容易發散,飲急了,後勁才凶呢。沒想到真正從紹興辦來的那些陳年花雕也那麼傷人。那晚到底中了她們的道兒!她們大夥兒都說,幾杯花雕哪裏就能把嗓子喝啞了?難得是桂枝香的好日子,姊妹們不知何日才能聚得齊,主人尚且不開懷,客人哪能盡興呢?連月月紅十七也夾在裏麵起哄:姊姊,我們姊妹倆兒也來幹一杯,親熱親熱一下。月月紅穿了一身大金大紅的緞子旗袍,豔得像隻鸚哥兒,一雙眼睛,鶻伶伶地盡是水光。姊姊不賞臉,她說,姊姊到底不賞妹子的臉,她說道。逞夠了強,撿夠了便宜,還要趕著說風涼話。難怪桂枝香歎息:是親妹子才專揀自己的姊姊往腳下踹呢。月月紅——就算她年輕不懂事,可是他鄭彥青就不該也跟了來胡鬧了。他也捧了滿滿的一杯酒,咧著一口雪白的牙齒說道:夫人,我也來敬夫人一杯。他喝得兩顴鮮紅,眼睛燒得像兩團黑火,一雙帶刺的馬靴啪噠一聲並在一起,彎著身腰柔柔地叫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