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遊園驚夢(2)(3 / 3)

“這下該輪到我了,夫人。”程參謀立起身,雙手舉起了酒杯,笑吟吟地說道。

“真的不行了,程參謀。”錢夫人微俯著首,喃喃說道。

“我先幹三杯,表示敬意,夫人請隨意好了。”

程參謀一連便喝了三杯,一片酒暈把他整張臉都蓋了過去了。他的額頭發出了亮光,鼻尖上也冒出幾顆汗珠子來。錢夫人端起了酒杯,在唇邊略略沾了一下。程參謀替錢夫人拈了一隻貴妃雞的肉翅,自己也夾了一個雞頭來過酒。

“噯唷,你敬的是什麼酒呀?”

對麵蔣碧月站起來,伸頭前去嗅了一下餘參軍長手裏那杯酒,尖著嗓門叫了起來,餘參軍長正捧著一隻與眾不同的金色雞缸杯在敬蔣碧月的酒。

“蔣小姐,這杯是‘通宵酒’哪。”餘參軍長笑嘻嘻地說道,他那張黑紅臉早已喝得像豬肝似的了。

“呀呀啐,何人與你們通宵哪!”蔣碧月把手一揮,操起戲白說道。

“蔣小姐,百花亭裏還沒擺起來,你先就‘醉酒’了。”賴夫人隔著桌子笑著叫道,客人們又一聲哄笑起來。竇夫人也站了起來對客人們說道:

“我們也該上場了,請各位到客廳那邊寬坐去吧。”

客人們都立了起來,賴夫人帶頭,魚貫而入進到客廳裏,分別坐下。幾位男票友卻走到那檔屏風麵前幾張紅木椅子就了座,一邊調弄起管弦來。六個人,除了胡琴外,一個拉二胡,一個彈月琴,一個管小鼓拍板,另外兩個人立著,一個擎了一雙鐃鈸,一個手裏卻吊了一麵大銅鑼。

“夫人,那位楊先生真是把好胡琴,他的笛子,台灣還找不出第二個人呢,回頭你聽他一吹,就知道了。”

程參謀指著那位操胡琴姓楊的票友,在錢夫人耳根下說道。錢夫人微微斜靠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程參謀在她身旁一張皮墊矮圓凳上坐了下來。他又替錢夫人沏了一盅茉莉香片,錢夫人一麵品著茶,一麵順著程參謀的手,朝那位姓楊的票友望去。那位姓楊的票友約莫五十上下,穿了一件古銅色起暗團花的熟羅長衫,麵貌十分清臒,一雙手指修長,潔白得像十管白玉一般,他將一柄胡琴從布袋子裏麵抽了出來,腿上墊上一塊青搭布,將胡琴擱在上麵,架上了弦弓,隨便咿呀地調了一下,微微將頭一垂,一揚手,猛地一聲胡琴,便像拋線一般竄了起來,一段《夜深沉》,奏得十分清脆嘹亮,一奏畢,餘參軍長頭一個便跳了起來叫了聲:“好胡琴!”客人們便也都鼓起掌來。接著鑼鼓齊鳴,奏出了一支《將軍令》的上場牌子來。竇夫人也跟著滿客廳一一去延請客人們上場演唱,正當客人們互相推讓間,餘參軍長已經擁著蔣碧月走到胡琴那邊,然後打起醜腔叫道:

“啟娘娘,這便是百花亭了。”

蔣碧月雙手捂著嘴,笑得前俯後仰,兩隻腕子上幾個扭花金鐲子,錚錚鏘鏘地抖響著。客人們都跟著喝彩,胡琴便奏出了《貴妃醉酒》裏的四平調。蔣碧月身也不轉,麵朝了客人便唱了起來。唱到過門的時候,餘參軍長跑出去托了一個朱紅茶盤進來,上麵擱了那隻金色的雞缸杯,一手撩了袍子,在蔣碧月跟前做了個半跪的姿勢,效那高力士叫道:

“啟娘娘,奴婢敬酒。”

蔣碧月果然裝了醉意,東歪西倒地做出了種種身段,一個臥魚彎下身去,用嘴將那隻酒杯銜了起來,然後又把杯子當啷一聲擲到地上,唱出了兩句:

人生在世如春夢

且自開懷飲幾盅

客人們早笑得滾做了一團,竇夫人笑得岔了氣,沙著喉嚨對賴夫人喊道:

“我看我們碧月今晚真的醉了!”

賴夫人笑得直用絹子揩眼淚,一麵大聲叫道:

“蔣小姐醉了倒不要緊,隻要莫學那楊玉環又去喝一缸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