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畫靈夙很擅長,可操作起這洗靈筆,她似乎有點力不從心。最終,崇明好人做到底,幫她把《夙夜圖》找到了。
“撕成兩半的畫分別在兩個不同的地方 。”崇明說。
“那就一半一半找唄。”靈夙並不驚訝,她隻想盡快把畫取回來。她叮囑晚煦:“你和陶娘子在家待著,我們拿到畫就回。”
這個“我們”指的是誰,不言而喻。晚煦眼神在他們倆身上遊走了幾圈,勉強答應:“那麼……好吧。”
靈夙猜到她誤會了,為防止她回頭亂說話,趕緊給她掰過來:“往年二哥生辰,收到我的賀禮他都會親自前來回禮,順便探望。你在這兒守著,他若來了你替我陪陪他,把事情跟他說清楚。”
“不用解釋,哈哈, 我知道的。”晚煦傻笑。
“你知道個鬼!”
靈夙揮揮衣袖,走了。
草場巷,蔣家。蔣玉書安靜地躺在床上,臉上的笑容比之前更甚。
蔣老伯和一位穿著黑色衣袍的中年男人站在蔣玉書床前說話。中年男人很瘦,麵相看著並不老,頭發和胡子卻是灰白色的。
“周先生,我兒到底是怎麼回事?”蔣老伯精神萎靡,整個人像是被愁雲籠罩著。他把能請的大夫都請了個遍,家中銀兩也所剩無幾,可蔣玉書還是如此。眼下他隻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這位周先生身上了,張老頭跟他說, 周先生是汴京城內最好的術士。
周先生打著哈欠,漫不經心:“看症狀像是失了一魂,這個我治不了。你多陪他說說話,過兩三天能醒也就醒了。”
“若是不能醒呢?”
“那就醒不過來了。”
蔣老伯神色變得更難看。他訥訥地看著床上的蔣玉書,失魂落魄。
靈夙和崇明此刻正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沒顯身,凡人看不見他們。靈夙對崇明說:“這位周先生就是上次幫孫玉隱身的術士,今日看來,還真有點本事。”
不過周先生沒有完全說對,蔣玉書並不是失了一魂,他的魂魄俱在,完好無損,隻不過意識入了畫而已。凡人失去意識就跟睡著一樣,意識不醒,人就不會醒。
崇明剛要提醒靈夙找畫,隻見蔣老伯突然靈光乍現,對周先生說:“是了是了,有件東西很古怪,煩請先生過目。”
他掀開蔣玉書身上的被子,從他懷裏取出了半幅卷軸。靈夙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夙夜圖》的存在,她揮了揮手,卷軸一打開,成了一幅再普通不過的畫。
“尋常畫作而已,你讓我看這個是何意?”
“奇怪, 那天明明會動的。我把這畫帶回了之後,我兒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周先生擺擺手:“跟這畫沒關係。令公子抱著它睡說明他很喜歡,還是放回去吧。”
蔣老伯滿心疑問,可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放回蔣玉書懷裏。
周先生告辭離開,順便把銀子還給了蔣老伯:“無功不受祿,我既然幫不上什麼,這錢我就不收了。”
“我送送先生。”二人一前一後出門。
蔣老伯沒有折回來。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他別無他法,決定去大相國寺求個平安福。但願蔣玉書能像周先生說的那樣,自己醒過來。
在蔣老伯出門的同時,靈夙和崇明已經入了畫。
夜圖中隻有黑夜沒有白天,因此時間比外界快了一倍。
蔣玉書未察覺時間有什麼不對,他認定了這是個夢,夢裏的事再離奇都是理所當然的。他拉著邱嵐月的手,並肩走在邊河畔,慢悠悠地賞燈。這樣的畫麵在他曾經的生命中是不存在,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邱嵐月指著前麵:“玉書你看,那兒多熱鬧啊。”
“好像是龍津橋,我爹說龍津橋往南就是州橋夜市了,你餓嗎?我們去吃點東西。”
“不餓,但是想和你一起吃。”
“走吧。”
二人相視而笑,攜手往前走。
靈夙和崇明遠遠看著。靈夙搖搖頭:“嘖嘖,這小子還沒發現自己在畫裏呢。美人在側,他享受得很,就這麼一直睡著也不錯。”
本來她還有一點點自責,若不是她一時興起把蔣玉書畫進《夙夜圖》,他執念再深也不會被吸進來。可現在看來他享受得很呢,應該對她感恩戴德才是。
“你不準備把畫收回去?”崇明不信。
“誰說我不收回?他的意識在不在畫裏 ,不影響畫的美。”
“可這個邱嵐月是幻象。”
“幻不幻象無所謂, 反正是他心裏想要的。”
崇明說得不錯,這個邱嵐月不是真的邱嵐月,而是因蔣玉書的執念而生的幻象。他希望自己能高中,能娶邱嵐月,與她琴瑟和鳴,隻要是在畫裏,洗靈筆就能給他想要的一切。
如果她沒猜錯,蔣玉書應該把夙圖送給邱嵐月了。邱嵐月的執念比蔣玉書強得多,此刻她必然在夙圖內,和幻象中的蔣玉書舉案齊眉。
“我們這趟算是白來了,他自己不想出去,我們是無法帶他走的。”
靈夙揉揉太陽穴。都怪塗雀那個惹事精,給她搞出這一堆麻煩。她嘴上說無所謂,可畢竟是兩個活生生的人,若是因為她的失誤一輩子被困在畫裏,這孽也是記在她頭上的。若是大奸大惡之人也就罷了,偏偏隻是一對腦子不太清醒的癡情男女。
“真令人頭疼。”
“不急。他若是知道自己在畫中,應該會想回去的。”
“那可未必。”
被心上人全家看不起的窮酸書生,被聖上看重的翰林院學士兼探花郎,是個人都會選後者的。畫裏的生活也是生活啊,有的吃有得睡,還有佳人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