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的漫長黑夜終於過去了,10日的曙光投射在武漢三鎮上空。
官府對武昌的嚴密盤查依然沒有鬆動。清晨,武昌各個城門緊閉,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搜查的軍警。彭、劉、楊三人砍頭的布告被張貼在城區各處,三人身亡的照片被發到各處軍營。上午,又有幾個革命黨人的據點在拉網式的搜查中被軍警查獲,三十多名革命黨人陸續被捕。有人謠傳,清朝要“殺盡漢人士兵”。很多軍營官兵人人自危。中午,瑞澂召集軍警長官開會。他還是守著名冊沒有動靜,隻是下令對新軍進行更加嚴苛的監控。規定新軍各營長官要對士兵親自監視,吃住在軍營中;選派可靠的士兵把守營門,武裝巡查各棚;不許士兵邁出營門一步,甚至大小便都讓士兵在棚內“自便”,用痰盂盛之。
工程八營的代理管帶阮榮發根據上級指示,在各隊中挑選親信士兵20名,發給子彈,守衛兵棚入口,規定其他士兵都不得擅動武器,呆在棚內睡覺,不得出入,不得高聲說話。
該營部分官兵駐紮在城內紫陽橋南。其中的革命士兵們知道了劉複基等領導人遇害、瑞澂掌握了起義名冊的消息後,人心惶惶,白天又得知革命黨人相繼被抓,大家更是心急如焚。工程八營的起義召集人是該營的一位棚目,叫做熊秉坤。熊秉坤和大家一樣心急如焚。
熊秉坤,1885年生,湖北江夏人,少時家貧,做過學徒和搬運工,後來進入新軍,一直在工程八營當兵。他傾心革命,先後加入過日知會和共進會,在工程八營發展了200多名同誌。按照預先的起義部署,熊秉坤應該在一天前就帶領同誌,攻陷楚望台軍械所。千呼萬喚的起義信號始終沒有出現,相反一幹人等被困死在軍營中,動彈不得。熊秉坤覺得這麼下去,大家隻能坐以待斃,死路一條。與其等死,不如拚死一搏。熊秉坤秘密召集幾個同誌碰頭。大家看著三位烈士屍體的照片,想著軍營內外的白色恐怖,都不言語。熊秉坤就說:“早晚是個死字,與其為官府按名冊一一砍頭,不如奮起革命,即使是死,也死得其所。”他說出了大家的想法。周圍沒有一人猶豫,一致讚成拚死一搏。有人還說:“我們不怕死,朝廷奈何以死嚇唬我們!”最後,大家決定當晚(10月10日)9點鍾獨自起義,以槍聲為號,希望能贏得其他部隊同誌的響應,亂中取勝。起義決定傳達下去後,大家整裝待發,緊張地等待夜幕降臨。熊秉坤借故到各隊查看了一下,遇到革命同誌,大家就以目光交流,相互勉勵。
大家沒有子彈,怎麼辦?幸好有楊洪勝昨天送來的50發子彈,又有個革命士兵在10日當天從長官那裏偷來了兩盒各50發的子彈夾。熊秉坤將這150發子彈在起義骨幹中分發。軍營中的中下級軍官開始察覺到了異樣情緒。下午,衛兵長方定國找到熊秉坤,說:“我知道各位要幹大事,我決不阻攔,也不告發,隻求兄弟們別對我下手。我以前有對不住大家的地方,請多多包涵。”熊秉坤也直言相告,隻要不反對革命,革命黨人決不濫殺無辜。方定國走後,隊長羅子清也找到熊秉坤,淡淡地說自己晚上要“外出辦事”,有事請熊秉坤多“原諒”。可見,革命情緒已經震懾了部分中下級軍官。很多人選擇逃避或者向革命黨人示好。
傍晚,武昌的天空陰霾聚集,黑夜逐漸籠罩大地。7點過後,頑固軍官、工程營二排排長陶啟勝帶著兩名護兵,到各個軍棚查探情況。他走到三棚,發現士兵金兆龍穿著黃軍服筆直地坐著,左臂上係著一條白布,手中緊握步槍,十分可疑。陶啟勝仔細一看,金兆龍的步槍中子彈上了膛!
陶啟勝心中暗叫不好,驚問:“金兆龍,你想幹什麼?”
“以備不測。”金兆龍冷冷地回答。
陶啟勝大聲喝道:“我看你是想造反!”一邊喝問,一邊他就向金兆龍撲過去,要奪下步槍。金兆龍和陶啟勝扭打了起來。他死死護住步槍,疾呼:“眾同誌再不動手更待何時!”
呼聲驚動了隔壁的同誌。五棚的革命士兵程定國(又名程正瀛)聽到金兆龍的喊聲,連忙持槍跑到三棚來。他一看情形就明白了,也沒多想,舉起步槍對著陶啟勝就扣動了扳機。“嘭!”的一聲響,陶啟勝腰部中彈,鬆開金兆龍,踉踉蹌蹌地跑出屋去。陶啟勝的兩個護兵至始至終都不敢動手。
程定國無意識的這一槍,是武昌起義的第一聲槍響,也是中國兩千多年帝製崩潰的第一槍。這第一槍的榮譽起因於金兆龍的提前暴露,收功於程定國的拔刀相助。可是後人多把第一槍的榮譽歸在熊秉坤的頭上。原因是1913年“二次革命”失敗後,程正瀛墮落為軍閥爪牙,被昔日的同誌沉江;金兆龍則淪為軍閥偵探,北伐戰爭後抑鬱而死。二人“發難之功,不複為人道及”。而熊秉坤始終站在革命陣營,為人信服。可見曆史褒貶人物的作用多麼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