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獨立後,長江以南各省全部光複,依然處在清朝統治下的隻有江寧一座孤城了。
江寧,就是南京,是六朝古都、東南都會,當時處境非常危險。周邊的鎮江、常熟、江陰、宜興、南通、揚州等地的清朝官吏和守軍或起義,或不戰而逃,城市相繼光複。就連江蘇最北部的徐州,也在當地士紳組織下宣告獨立。南京被光複地區團團包圍,成了名副其實的大洋孤島。讓清廷聊感欣慰的是,困守南京的清朝官吏“忠君報國”,在四麵楚歌的絕境中依然頑強地和起義軍對抗。
鎮守南京的清朝官吏主要有三個人。為首的是兩江總督張人駿。他是64歲的老臣了,直隸人(河北豐潤人),進士出身,宦海沉浮多年。城內駐紮著八旗駐屯軍,由江寧將軍鐵良統帥。鐵良,滿族人,曾任幕僚和侍郎,後赴日本考察軍事,回國後任練兵大臣、陸軍部尚書,對新舊軍事都很有心得,被視為滿族人中最“知兵”的人,是可以和袁世凱相對抗的實幹人才。可惜,載灃上台後,認為鐵良不是自己“這一條線”上的人,非但沒有重用他,還將他貶到南京來養老,落得個眼不見心不煩。當時,鐵良已經58歲了。
第三個人就是57歲的江南提督張勳。這個人值得大書特書一下。張勳,江西奉新人,出身貧寒,吃過糠咽過菜,做過苦力受過責打,二十多歲投軍,目的隻是混口飯吃。他和湖北張彪的經曆類似,都算得上是“苦大仇深”、“苗正根紅”的苦孩子。但是參軍後,張勳因為頭腦簡單、為人忠厚(在新軍中經常受同伴欺負和鄙視),得到賞識,穩步升遷。據說八國聯軍侵華,慈禧太後西逃的時候。張勳不顧身上有傷,寸步不離慈禧的車駕,日夜護衛,把慈禧感動得不行,直誇他是忠臣。到革命爆發的時候,這個昔日的苦孩子已經擁有了榮華富貴和龐大軍隊了。晚清的時候,朝廷提拔了不少像張勳這樣的人,尤其是北洋新軍中有很多窮苦人家出身的將校。他們按照原來的仕途規律,幾乎沒有可能進入官場當官,能在社會上混個溫飽就不錯了,如今朝廷給了他們高官厚祿、鶯歌燕舞和強大的勢力,他們怎麼能不對清廷感恩戴德呢?相反,那些從小在溫柔鄉裏長大的權貴,不是縮頭不吭聲就是望風而降、聞風而逃,讓清廷大為失望。
話說,張人駿、鐵良、張勳三個人都忠於清室,武昌起義後大肆搜捕革命黨人。遇著剪去辮子的青年,立即逮捕,押往刑場斬首,殺後懸首示眾。城內到處是手持大刀的舊軍,無辮青年嚇得戴上假發藏在家中,不敢出大門一步。
進入11月份後,東南一帶紛紛獨立。張人駿等人收攏南京周邊的軍隊,加固工事,防備革命軍來攻。南京城內的駐軍並不算少。占大頭的是舊軍,主要是張勳統率的江防軍和江寧將軍鐵良的旗兵,總兵力約二萬人。新軍編練為第九鎮,總數約七千人,統製為徐紹楨。新軍官兵傾向革命。廣州起義的指揮趙聲曾在第九鎮進行兵運活動,張人駿因此將他斥退。武昌槍響後,張人駿和鐵良認為新軍不可恃,調了江防營駐紮在新軍兵營附近,同時不顧徐紹楨的反對,斷絕了新軍的軍火彈藥補給,還收繳了官兵們在打靶和訓練的時候留存的子彈,搶走了營中的大炮和機關槍。新舊軍之間的對立情緒陡然上升,占據火力優勢的舊軍把炮口都對準了新軍兵營。眼看著火並一觸即發,城中的士紳、商戶趕緊找張人駿請願:要打,也不要在城裏打起來啊!不如將新軍移往城外。張人駿覺得這個主意不錯,10月31日命第九鎮限期從市內移防至距城65裏的秣陵關。南京城的防務全部交由江防營和巡防營負責。張人駿給舊軍每人發足了武器彈藥,單單子彈就每人發了500發,以防萬一。而出防的第九鎮的武器彈藥就可憐得多了,士兵平均每人僅有子彈3發。
即便如此,張人駿等人還是對第九鎮不放心,命令舊軍把炮口都對準秣陵關方向,抽調城外舊軍包圍第九鎮。張勳則派人監視徐紹楨,觀察動靜。又有兩名滿族軍官,暗藏手槍,求見徐紹楨,企圖行刺。徐紹楨是廣東番禺人,中過舉人,考察過軍事,當過總兵、提督,當時已經50歲了,本無意革命,但被張人駿等人苦苦相逼,胸中怒氣咽不下去。部下原本就傾向革命,如今更是起義呼聲迭起。徐紹楨於是決心起義。反正被張人駿等人步步緊逼,難逃一死,不如揭竿而起,看看鹿死誰手?
徐紹楨聯絡南京城內同情革命的舊軍官兵,約為內應,定於11月8日第九鎮以演習為名發難,襲取南京城。不料,城內的人自行於7日倉促起義,被張勳調兵鎮壓。張勳手下的悍將、江防軍統領王有宏親自用機關炮擊斃起事士兵20餘人。舊軍中的革命官兵潰散。事後,南京城緊閉城門,全城戒備,如臨大敵。第九鎮官兵聽說城內已經起事,在11月8日黎明誓師,兵分三路向南京城進發。南京城虎踞龍盤,周邊堡壘要塞眾多,加上幾個朝代的苦心經營,城防異常堅固。起義官兵非常英勇,發起連續衝鋒,都衝不破裝備精良、占據有利地形的清軍。再加上起義軍彈藥嚴重不足,血肉之軀難以戰勝鋼鐵工事,廝殺到9日拂曉,起義軍傷亡慘重,彈藥用盡,被迫向鎮江方向撤退。之前,第九鎮某營管帶林述慶已經在鎮江起義,成立了鎮江軍政分府。徐紹楨就在鎮江收攏殘部,並向周邊獨立政權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