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政府的困境和革命內部的分化,讓新政權對社會的控製力減弱。社會並不穩定。——當然,其中也有新舊交替時帶來的不穩定因素。
晚清時的社會控製不見了,新政府又提倡民權和自由,社會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個“民主”法,不小心就自由過頭了。比如各種社團紛紛成立,多如過江之鯽。上海一地在光複後一下子冒出80多個大社團來。至於幾個人在上海弄堂亭子間裏宣布成立的小社團就更多了。廣州則有110多個。“那時辦社團的職員,胸前襟章,掛著十個八個,緞綢的也有,洋布的也有,銅銀的也有,五光十色,隨風飛揚。因為有些出風頭的投機分子,一身而兼十多個社團,什麼會長、社長、理事、董事、幹事、主任等職,聚於一身,東也開會演說,西也開會通電,忙不開交。最奇怪的,有些社團且備有一方長方形木板,寫了‘請眾鼓掌’四字,準備顯要們到會演講時,演到某一段落,宣布員把這塊木板向著聽眾一搖,台下掌聲如雷,跟著發響了。”而“社團的加入,手續簡便,隻填一張入會書,繳兩三元會費,即發給襟章一個。因之諸色人等胸前掛有襟章的,觸目皆是。好像身上沒有襟章,是不時髦,不愛國,甚至反對共和似的。”可見,其中真心為國家建設和社會發展計的社團不多,多數是為私人牟利或者幹脆混吃混喝的。民國初年,上海方言中多了一個詞,叫做“亭子間政治家”,說的就是這些“混”社團的人。
每次政權更迭,總有不法分子渾水摸魚。獨立時的戰鬥,也在社會上留下了不少軍火和散兵遊勇。治安問題考驗著新生政權。在廣州,軍政府為了用顯示革命軍“強大”的方法來震懾不法分子,經常讓革命軍士兵在街頭巷尾晃悠。士兵們手提白布巾,包著一個牛奶罐式樣的東西,對外假稱是炸彈,或者在香煙盒子或者牛奶罐子裏藏些泥沙,照樣用布包起來,對外假稱是軍火。有時候,革命軍也要演示一下“炸彈”的威力。沒有真炸彈,怎麼辦?有人就想到用電燈泡代替,把電燈泡裝些鐵片火藥什麼的,甩出去聲音不小,迸發出來的碎片還有一定的殺傷力。光複初期,廣東警察廳長是陳景華。廣東都督給了陳景華特權,允許他對案卷不用呈準,可以斷然處理便宜行事,隻須事後呈報備案。這就給了他“先斬後奏”的特權。陳景華執法嚴苛,廣州城內許多鼠竊狗偷的地痞、扒手、流氓,秘密社會的會員、打手,恃強淩弱的暴徒、流氓,都被抓起來吃“蓮子羹”(廣東話把槍斃諱稱為吃“蓮子羹”)。有一個時期,槍決犯人之前都給他一支“強盜牌”香煙抽,結果導致強盜牌香煙無人問津。廣州好在有一個陳景華,軍政府尚能穩定治安,少數缺乏強權人物的地方,治安問題堪憂,最後不得不搬出晚清時候的那一套嚴刑峻罰,或者幹脆把晚清衙門的那一幫書吏衙役都召回來穩定社會局麵。
臨時政府舉步維艱,獨立各地社會不穩,擁戴袁世凱出任總統收拾局勢的聲音日益響亮。黃興致信袁世凱說:“明公之才,高出興等萬萬。以拿破侖、華盛頓之資格出而建拿破侖、華盛頓之事功,直搗黃龍,滅此虜而朝食,非但湘鄂人民戴明公為拿破侖、華盛頓,即南北各省當局亦無不有拱手而聽命者。蒼生霖雨,群仰明公。千載一時,祈毋坐失。”
難道臨時政府的困境隻有請出袁世凱才能解決?袁世凱會接受民主共和嗎,革命黨人又如何約束他呢?
山雨欲來:一個新時代的踉蹌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