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的海子,也曾經單純地愛過四個女子,但是每段故事落幕的時候,都隻剩他自己茫然歎息。畢竟,無論是他的夢想還是愛情,都與這個灰色的人間格格不入。他可以在心底將愛情描繪成湖水般的湛藍,或者春草般的鮮綠,但是愛恨離別,誰又能掌控於手心。於是那些愛情都無言地凋謝,而他仍在人潮中獨自穿行,孤獨地麵對窗前的春秋變換。
人生苦旅。想到這四個字的時候,總會不由得凜然,原來這一遭生命曆程,終於還是苦多於樂,離多於合的。心底的悲傷與苦澀,若可以訴說,倒也會稍感安慰;可若是無處言說,隻是自己暗自吞下,便隻能在心底長成鬱結。尋常人尚且如此,詩人心底的悲苦更少有人明白,否則,詩人又怎會有那麼多寥落和惆悵。
多年以後,當我們走過麥地,走過草原,仍會莫名地想起那個名字,想起那個清瘦的詩人。於是我們又想起了他的孤獨,想起了他以夢為馬的生命孤旅。隻是我們聽不到他的琴聲嗚咽,看不到他的春暖花開,我們隻能在他溫暖的詩行中,遙望他當年孤獨走過人間的身影,為那悲傷的詩人,送去一聲問候。
好吧,就隨著他的詩行走過去,走到時光深處,讀他的惆悵,聽他的歎息。那裏深藏著他寂寞而灰暗的往事,如謎一般。隻是我們都應放輕腳步,莫驚擾了他窗前的月亮。
人間萍客
其實每個人都是人間的過客,於這蒼茫的紫陌紅塵,我們不曾擁有什麼,隻是茫然地趕路,從清晨到黎明,從晴好到陰雨,從煙柳依依到落木蕭蕭。無論是誰,生命的旅程終究還是寂寞的,靜靜地來,悄悄地走,似乎隻是瞬間,便斷了塵緣,從此世間的聚散離合,再與我們無關。於是我們總希望走過煙雨紅塵的時候,留下幾點印記,或者采擷幾點色彩。可我們到底需要流雲的白還是晚霞的紅,湖水的藍還是青草的綠,無人相告。我們獨自走過人間,經過那些驛站,所有的生命謎題,都要自己解開,隻是很多時候,我們還未能解開任何謎題,生命就已經凋零,這便是人生的悲涼。
萬事都逃不過一個緣字,緣起的時候,我們來到人間,遇到一些人、一些事,與塵世的那些美好,或者匆匆對望,或者親密相依,或者擦身而過;緣滅的時候,我們轉身而去,如白雲一般,隨風散去,不管曾有過多少愛恨,從此再無蹤跡。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這就是生命的曆程。隻是有誰知道,自己到底來自何方,去往何處呢?世界太大,塵埃般的生命,如何用微小的身軀去丈量世界,解讀滄海桑田呢?或許隻有當我們經曆了世事變遷,才會明白,原來我們無須知道生命的起點和終點到底在哪裏,我們隻要在經過的每個路口、每個驛站、每處風景,靜靜站定,看看雲天花草,聽聽風聲雨聲。若能如此,那段寂寞的旅程,便不算白走。
偌大的人間,多希望在某個路口,遇到那個孤獨的詩人。可我們都已無緣,他早已隨風而去,落在屬於他的自由世界,在花香四溢的地方,靜看潮起潮落、雲卷雲舒。我們能遇到的隻有他的詩,隻有那些輕靈如雨滴的字句。海子,想必這兩個字至今仍會讓許多人的心為之顫抖。他是天才詩人,深愛這片大地,而大地給他的竟是無邊的落寞惆悵。對於他,人們都不會忘記,那年那月那日,他沉睡在鐵軌上,將他的純真和詩意,從此封存在過去。二十五歲,多美的年華,竟舍得離去。於是我們相信,對於他而言,這塵埃散漫的塵世,當真是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而我們,卻必須帶著一顆柔軟的心,懷著無限的敬意,從時間的這頭,走到屬於他的時空,看看他當時的模樣。我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命運之神,為他安排了那樣的人生際遇和結局;又是什麼樣的孤寂悲涼,讓他選擇了了斷塵緣。
安徽省安慶市懷寧縣高河鎮查灣村。這個安詳的小村,便是海子出生的地方。這裏沒有城市的車水馬龍,有的隻是炊煙嫋嫋、雞犬相聞。幾座小山,幾片池塘,組成了清淺的山水相依。曾經以為,輕靈如雨滴的海子,應當是來自煙雨江南,在那片湖光水色中蕩滌過自己的心靈。可是他真的來自這個小村,看這裏的野花,聽這裏的蛙聲,在這裏清靜地度過了少年時代。
盡管那時候的查灣村是一個貧瘠的小村,海子卻深愛著這裏。這裏的山水樹木,都是他心靈的屬地,也是他在孤單寂寞的時候,最常憶起的地方。可以想象,當海子從這片寧靜的土地走向北京,走向喧囂的城市時,他的心底湧起過多少莫名的漣漪,甚至風浪。他終究還是喜歡寧靜的,可是冰冷堅硬的城市,閃爍的霓虹下,哪有寧靜可言!城市曾是他向往的遠方,可當他發現,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樣,他又向往更遠的遠方,或許是天涯,或許是海角,或許隻是一縷淡淡的風,遠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