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遠方的春暖花開(1)(2 / 3)

海子雖然參加了幸存者詩人俱樂部,卻也隻是興之所至,對於俱樂部的活動幾乎沒有興趣。所以每次參加會議的時候,他總是沉默寡言,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沉靜而憂鬱的性格,造就了這樣的海子。若無知己詩酒相伴,他寧願獨自安坐人間,獨自地老天荒。顯然,他不喜歡無聊的會議,更不喜歡會議上人們七嘴八舌的討論。他終究是純粹的詩人,對他而言,這些事與詩無關,也就懶於過問。

在離開莫非家的頭天晚上,海子向孫文波講了自己對長詩的構想。雖然孫文波感慨於海子的詩歌抱負,但對於海子的長詩卻有自己的看法,隻是當時不好表明。後來孫文波在筆記中寫道:“事實證明,海子最終留下來的作品,最好的並非他的長詩,而是短詩。他的那幾首長詩雖然向人家展示了巨大的才華,但結構性的缺陷非常明顯。”其實對於海子的長詩,當時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態度,但是倔強的海子從未回頭。對他來說,史詩之路無比神聖,就算形單影隻、雨雪飄零,他也不願放棄那夢裏的山高水遠。

海子對孫文波說他喜歡四川,還約好在四川再見麵,卻終於沒有實現。世事茫茫,離別的人們總說再見,可誰知再見是何年何月。或許是下個黃昏,或許是下個秋天,或許是下個輪回。人生竟然是無數次的再見無期,說來惆悵,可是誰又能主宰聚散離別,誰又能改變滄海桑田。

那晚,他們一直聊到淩晨四點。在睡覺時,孫文波讓海子睡莫非為他支在書房的行軍床,海子卻說自己個子比孫文波小,睡沙發就足夠了,而且還要練一會兒氣功。此時的海子,雖然走在夢與現實的交界處,躊躇萬千,卻仍是朋友眼中天真純淨的孩子。隻是醒來的時候,他必須和孫文波告別,回到昌平那間小屋,繼續他夏天的寥落。

生命來去匆匆,總是寂靜無聲。你或許曾經居高望遠,不勝清寒;或許曾經臨風對酒,暢快淋漓;或許曾經置身蒼原,縱情高歌,可這些都隻是過眼雲煙。最後,你總會悄然落幕,去往散漫的塵埃。生命之來去,隻如雲聚雲散,瞬間的歡喜後,便是無盡的荒涼。多年以後,還有幾人記得你當時的風華!

可我們都記得,曾有個生命,如塵埃裏開出的花朵,寂靜而純淨,在城市的角落裏躑躅若幹年,隻為尋覓生命的遠方。繁華逐眼,他卻隻喜歡夢裏那幾許憂鬱的藍色、鮮妍的綠色。他似乎從未離開城市,卻又好像走過了萬水千山。他傾心於無人涉足的遠方,傾心於草原和大海。可是誰又知道,他竟然還傾心於死亡。他必要遠離人海,獨自去往青草處,從寂靜走向寂靜。

一路向西

總是想,遠方到底是什麼,是古道西風,還是草樹斜陽?是大漠孤煙,還是江楓漁火?對於紅塵苦海中的人們,遠方隻是心神疲憊時夢裏的幾點燈火、幾葉扁舟、幾湖煙水。而海子的遠方,或許是雲天之上,或許是滄桑盡頭。他的遠方,不需要清風明月,不需要山水相依,卻總讓他神往。安靜的海子不會告訴誰,他曾在夢裏的遠方看到彼岸花開。

這個夏天,海子又獨自來到北戴河,可他隻是茫然地來到這裏,坐了許久,也懷想了許久,懷想曾經的相逢,懷想遠去的那人,也懷想舊日的時光。懷想之餘,麵對著水中倒映著的自己,忍不住苦笑:原來歲月可以將那個純真少年雕刻成這般落魄模樣。那身泛白的牛仔服,那頭披肩的長發,都讓人清晰地看到,他身上有著漫長流浪的印記。

不久,海子又要遠行了。總覺得,這個屬於遠方的詩人,就應當遁出人海,去往山嶽,去往江海,去往天涯。在最孤獨的地方,他最自由。7月16日深夜,海子敲開葦岸的門,告訴葦岸他要和一平、王恩衷去西藏。大致行程是:坐火車到青海,在青海湖逗留幾天,然後再坐火車,經過德令哈,到格爾木下車,乘汽車進入拉薩。在拉薩做簡單休整之後,進入西藏南部,去日喀則、薩迦等地。

次日,他們就上路了。其實旅行便是如此,你隻有放下此處的燈火闌珊,才能看到彼處的煙水迷離。隻是世間又有幾人能夠做到說走就走。許多人都夢想著旅行,夢想著遠方的自由,卻始終不敢放下繁華,於是隻能任心靈老去,日漸凋零。海子作為大學老師,雖然隻能選擇在假期裏遠行,但魂靈深處的任性和灑脫卻依稀可見。若不是苦於身係家庭責任,或許他早已遠離城市燈火,在青草深處放牧自己的性靈了。隻是我們都不願看到,他最後的任性和灑脫竟然用來了斷塵緣!

海子再次來到了青海湖。這裏仍是海子夢裏的模樣,悠閑的雲彩、清澈的湖水、寧靜的大地。這是讓海子心馳神往的地方,他不再懷念過去,不再遙望未來,隻是在湖畔坐下,看水中的雲影,看湖心的漣漪漸漸泛開,圈住他此時的安恬。那些天,他若遐想,定會想到梭羅,想到瓦爾登湖,想到湖畔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