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心境恬淡,世間還是有許多情景讓人沉醉的。細雨中漫步,斜陽下靜坐,平湖裏泛舟,月光下相依,都讓人流連忘返。可是忙於俗事的人們,有幾人能夠偷得浮生中的半日閑暇,去體會那樣的寫意情懷。對於詩人來說,在藍色的湖畔寫詩,定是無比愜意的事。7月的青海湖畔,海子寫下了《綠鬆石》《青海湖》。
這驕傲的酒杯
為誰舉起
荒涼的高原
天空上的鳥和鹽 為誰舉起
波濤從孤獨的十指退去
白鳥的島嶼,兒子們圍住
在相距遙遠的肮髒鎮上
一隻驕傲的酒杯
青海的公主 請把我抱在懷中
我多麼貧窮,多麼荒蕪,我多麼肮髒
一雙雪白的翅膀也隻能給我片刻的幸福
我看見你從太陽中飛來
藍色的公主 青海湖
我孤獨的十指化為天空上雪白的鳥
綠鬆石因其色、形似碧綠的鬆果而得名。自古以來,綠鬆石就在西藏占有重要地位。
深愛西藏文化的海子,想必知道綠鬆石在這裏的地位。而在西藏,有個女詩人對藏族文化更加熟稔,她才華橫溢,喜歡在西藏無邊的雲天下自由行走。她是海子心中美麗的夢,但隻有海子自己知道。青海湖的夜晚,海子偶爾會想象她的樣子,然後在月光下安然睡去。隻不過,越美的夢越容易碎,清醒之後,海子必將回到荒涼。但至少,他現在還在青海湖畔,平靜地坐著,滿天的星光是他長路上未熄的燈盞。
如果他就坐在這裏,在這水光瀲灩的地方沉沉歸去,不再回到喧囂的城市,多好!想必海子也願意永遠將心船停泊在這裏,從此與雲水為伴。可他必須離去,他與青海湖有緣,卻注定無法相守。就像紅塵裏遇到的那些女子,縱然情深似海,卻也隻能與之默然離別,各自悲傷。隻是不知道,當他離開的時候,那些曾與他微笑著麵對麵的湖水,是否記得他在湖畔月下的安詳!
幾天後,海子等人離開了青海湖。最後一眼,深情而悲傷。這孤獨的生命,到最後也沒能在湖畔築起美麗的木屋,讓自己的心靈有個休憩的地方。他的生命屬於更遠的遠方,他仍在紫陌紅塵的路上。
火車經過德令哈的時候,有短暫停留。德令哈是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州政府所在地。“德令哈”是蒙古語,意為“金色的世界”。這是個冰涼的雨夜,海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迷蒙的世界,心中有種莫名的荒涼。他寫下了那首《日記》,寫下了對那個未曾謀麵的姐姐的思念,也寫下了夜雨中無人聽見的悲傷。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我今夜隻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抒情。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隻屬於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隻有美麗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隻想你
不久後,那首詩中的“姐姐”就浮出了水麵。她叫淩寒(即H),1953年出生於山東濟南,當時任《西藏文學》編輯,後任西藏文聯副主席、西藏作協副主席。她早在1984年就以一首《我的太陽》名滿天下,此時正是風華之年。在西藏文學界,她可謂是平衡八方之風入於秋池,心中光華四溢,行止卻沉穩老練,是西藏文學界的核心人物,西藏諸多青年文人都稱其為大姐。
那些年,淩寒已經走遍西藏,從人跡罕至的藏北荒原到神秘艱險的西部阿裏,甚至登上了海拔六千多米的格拉丹東雪山。此時,這個曾寫過“讓目光翻越那山/迎迓日出”“從未相許的是我的太陽/永不失約的是我的太陽”的女詩人,從詩歌的青春激情,轉入對西藏文化的深入解讀。沉醉於文學的她,幾經情感波折,當時獨住西藏,像是風中搖曳的寒梅。這樣具有傳奇色彩的經曆,以及她對於西藏文化的熟悉,讓海子對她產生了難以言說的迷戀。所以,海子才會在德令哈的雨夜,想念這個未曾謀麵的女子。對海子來說,淩寒是“拉薩河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