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入宮為妃(3 / 3)

在兩儀殿、後書房,太宗諄諄教導太子,而侍女們就肩負起侍候兩主的責任。太子李治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主兒,在他的太子宮裏,有太子妃王氏及宮婢劉氏、楊氏等一群女人陪著他。花天酒地,無憂無慮。及遷到東宮,他幾乎見不到這些女人,剛生下不久的忠兒他也難得看上幾眼。整日陪侍父皇之側,他很不習慣,隻是心裏不敢說。對朝政事務,父皇能從容決斷,而在他看來,就像一團難以撥開的雲霧。他多希望能像父皇那樣鎮靜沉穩,麵對群臣的朝議能條分縷析,辯答如流,讓群臣悅悅服服,拱手稱善啊!但他不能,似乎聽這個大臣說得有理,聽那個大臣說得也不錯,聽來聽去,前麵的大臣說的什麼已記不起來了。眾議紛紛,莫衷一是,頭腦發漲。隨父親下朝,父親侃侃而談,他卻神思疲倦,隻好裝出一副誠懇而聽的樣子掩飾,生怕發一言露了馬腳。長此以往,他怎麼不煩膩呢?唯有太宗侍女的鶯聲燕語讓他聽了舒暢,見了快意。

這讓他有一個重大發現,在後書房群侍女中有一女子猶如鶴立雞群,隻見她發髻高挽,兩鬢寬展,前額寬而透亮,兩眉明媚如遠山,兩眼嬌俏似秋水,鼻梁挺直,朱唇緊抿,下頷微微前展,顯出一臉的嫵媚高貴而又沉著、機智的形象。再看體態,亭亭玉立,毫無纖弱之態,渾身洋溢著一種青春的朝氣。

對於太子屢次的偷偷注視,武則天已有所感,而且敏銳地覺察到太子的眼光充斥著一種欲念和驚羨。她看得出來,太子是一個多情的人,近乎好色,要不怎麼對一個不交一言的女人就這樣注視呢?同時太子又是一個易於讀懂的人,不像他父皇那樣愛和不愛得那麼模糊,心裏想著什麼讓人琢磨不定。但她對太子並無惡感,對他的目光還有一種暖融融的感覺,她也渴望這種目光。這種感受又使她去偷看太子,去搜索這種目光。相處日久,這幾乎成了一種吸引力、一種情趣或是一種每天必修的功課。有那麼幾次,這兩束目光神奇般地相遇,而又神奇般地逃開。

日子一長武則天這個愛過但又寂寞下來的女人,她心中的琴弦竟又被這樣一種目光撥動了。她畢竟是一個熟透的女人,處在青春的花瓣正渴望被采摘的年齡。她意外地數夜失眠,輾轉反側,頭腦裏充滿的竟是太子的模樣、太子的目光,揮之不去。她惱恨自己怎麼會對一個比自己孝看上去還是個少年的男子懷有好感和向往,對他的目光而感到陶醉呢?與此同時,另一個人也失眠了,那就是太子李治。他白天裏不能自主思考,晚上的孤寂卻能讓他的思維盡情奔馳。特別是他的欲念在折磨著他,使他渴望女人的愛撫,而且渴望的不是別人,竟是父皇身邊的那個侍女。

背地裏越是相互向往,而真正有機會見麵卻又越是躲避。武則天害怕再看到太子,又不知不覺地把目光轉向他。太子呢?越是正襟危坐,卻越是胡思亂想。武則天是出於少女的矜持,而太子則是畏怕父親的勢焰。在他們的內心之中,求情之心,反而越發近代之。

一天,太宗由侍女們侍候著小憩,太子就在外廊閱讀,這時,武則天正獨自從裏麵出來,一眼看見太子,即欲逃避,但太子的目光已掃過來,緊緊地抓住了她的目光。躲也沒有用,武則天隻得輕走幾步,低著頭向太子行禮,輕輕說道:“殿下,妾讓女使奉茶上來。”

太子聽到這聲嬌語,頓時心花怒放,說道:“不必了。父皇睡了嗎?”

武則天的心裏怦怦亂跳,還是不敢正麵看太子,隨口答道:“皇上已經安寢。”

太子站起身又問道:“汝叫什麼名字?”

“武媚娘。”武則天答道。

“媚娘?真是名如其人,好聽。”太子連聲誇讚道,眼睛卻緊盯著武媚娘。

武則天聽了,臉一紅,嬌嗔一笑,說道:“殿下見笑了。”

李治此時恨不得走過去扶住她的肩,抓住她的那雙玉手,但動了兩步,卻又停住了。身在禁宮,他不敢亂來。

武則天偷眼看見太子的神態,便說:“殿下如沒有什麼吩咐,妾告退。”

太子一聽急了,說了聲:“媚娘,等一等。”卻又不知說什麼好了。

武則天更不好意思,又不敢走,又不敢看太子猴急的表情,還怕女侍們出來看見,不知如何是好,臉紅心跳。李治對一臉嬌羞的媚娘看癡了,情不自禁向前走了兩步,又小聲說:“媚娘,我……”

武則天怕不雅,趕緊說道:“殿下別說了,殿下的心思妾已知道了。”說完,也不行禮,轉身逃也似的離去。

由於雙方有心,就不愁沒有機會。在走廊之下,在前堂之中,在花叢樹陰之下漫步,遙遠的一瞥,會心的一笑,偶爾也身體有意的一觸,一種默契已注入兩人心裏,兩人真真切切地相愛了。但這隻能是偷偷的,他們被禮法約束著。太宗自己把色不當回事,對兒子的好色也不太看重,隻要不沉迷於其中,就不妨礙成為一個好君主。但他對兒子的德行看得很重,把這種自作主張地逾禮會看成是失德。如果這樣,他訓斥太子還在其次,武媚娘的性命卻沉迷。他會不惜殺人來規勸太子,當然也會因疼惜兒子,會把媚娘賞給他以圖掩飾,但誰能猜出他會選擇哪一種呢?

幸好時間不太長,形跡還未露,太宗就命太子監國,自己禦駕親征高麗,再過一把衝鋒陷陣、運籌帷幄、馳騁疆場的癮。太宗安排好太子監國的事情,騎上駿馬,腰佩他那百發百中的弓箭,揮師東進。而太子在眾臣的擁持下,則真正坐在朝堂之上處理政務,至於對武媚娘,就暫且拋在腦後,因為他要歇在東宮,那裏自有王妃及劉氏、鄭氏、楊氏等婢女侍候,在那裏,他可以盡情玩樂戲耍,享受魚水之樂。而武則天則守著皇上的書房,飽嚐其相思之苦。

在這段時間裏,皇上不在,太子不能來,武則天感到了一種異樣的酸楚。她已不是一個憑激情處事的女人。她在感情波瀾中再度冷靜下來,思考自己的將來。在名義上她是皇上的妃嬪,與太子的愛有沒有好結果呢?名分上倒不怕,在唐代宮室,父納子妃、兄納弟妃、子近父婢,雖與禮法有違,但也並不是大不了的事,宮中朝內都見怪不怪。關鍵是太子的心與皇上的態度。太子有心,皇上又準許並把自己賞賜給太子,一切名正言順。皇上沒有親近過她,太子有所求,皇上也許會發慈悲。但太子的心呢?太子是一個見一個愛一個的多情人,誰知道他會不會對自己傾心相愛呢?深處宮禁,武則天已感到孤守之可怕。現在皇上東征,這種苦守的滋味不正是皇上萬歲之後要一直品嚐到她年老身死的滋味嗎?這使她害怕。但如果不這樣,就隻有寄希望於太子。她得一有機會就緊緊拴住這個太子。她想好了,太子多情,就隻能用情來製服他,她不能再羞澀、被動,而要主動,要蠱煽起太子的如火戀情。從太子的眼神裏,她認為這並非難事。如此一作決定,她倒盼望皇上能早早凱旋,沒有別的,就為又能見到太子。

貞觀二十二年以後,唐太宗已是十分衰老,經常發病,心神不寧,還常做噩夢。

太宗患病,太子李治問疾,太宗看了兒子一眼,充滿了憐愛和擔心。他說:“朕自弱冠時帶兵,大小戰陣數百次,才創下了這個基業。如今四海承平,群夷悅服,朕之願望已足,死無所恨,隻是有些擔心汝呢!”太子唯唯不敢發一言,唯恐父皇就此離去,丟下他無依無靠。太宗又說:“汝舅父忠誠可靠,可以輔汝。褚遂良學問較深,性格堅正,對朕忠心耿耿,堪為輔宰。李勣有才智,與眾不同,朕素來另眼相看,當不負朕。汝卻與他無恩,恐未必為汝所用呢!”太子心中黯然,哪顧慮這些事,便說:“陛下稍稍違和,但教服藥數劑,自可複原,不用多慮!”安慰數語方才退出。

太宗一病就是兩月,太子白天聽政金液門,退朝即探視父皇。由此又和武媚娘見麵的機會多了。兩人每次碰麵,相視一笑,心心相通,有時也說說情話。武媚娘已打定主意要用柔情拴住太子的心,自然萬般討好,或主動眉目傳情,或哀怨楚楚。以一個成熟的女人,去應對一個多情少年,可謂綽綽有餘。武則天的手段直逗得李治心癢難熬,隻是巫山咫尺,尚隔層雲,不得不把千種柔情壓抑在心裏。

貞觀二十三年(公元99年),名將李靖去世,太宗哀痛不已。他自己也精神萎靡,自知不妙,即將太子詹事李勣調到為疊州都督。並告訴太子說:“朕這是故意貶黜李勣,他若觀望徘徊,朕即責他違詔,將他處死,以免招來後患。他若受詔即行,可謂忠誠不改,朕死後,汝可召用他為仆射,他必能感恩於汝,為汝盡忠,汝千萬勿忘。”李勣受詔並無怨尤,當即赴任。太宗這才安下心。李勣,字懋功,曹州人,本姓徐,十七歲為盜,頗有勇名。早年追隨李密,隨李密降唐。後隨李世民平竇建德,俘王世充,破劉黑闥、徐圓朗,戰功赫赫。太宗登基後,拜並州都督,治並州十六年,威名四播,突厥聞名不敢南侵。後又隨太宗征高麗,是太宗麾下難得的儒將。李勣忠心事太宗,太宗也對他格外加恩。一次重病,太宗聽說要胡須為藥引子,他親剪胡須和藥,讓李勣激動不已。太宗也對他說了實話:“朕想輔我幼兒,非公莫屬。公昔不負恩於李密,豈會負我?”李勣受此信任,咬指出血,誓不負心。此時太宗罷貶他,他已體會其深意,欣然赴命,但也感到受皇帝之重托和信賴也並非安全,要小心謹慎才對。

這年五月,太宗幸翠微宮養玻該宮在長安郊外的終南山裏,此個僻靜幽遠,風光佳絕,本是休養的好地方。不想太宗卻染上了痢疾,病勢嚴重。太子治入宮侍疾,晝夜不離。武則天當時也隨侍行宮,捧茶遞藥,日夕在側。太子見父皇病成這樣,十分焦慮害怕,頭發都白了幾撮。媚娘見後心疼,悄語安慰,也陪著太子垂淚。太宗這個她心目中的偶像,不想老來竟是這般蒼老可憐,武則天也深為惋惜。她雖不再愛這位老王了,但對他的崇敬之心不減。當然,她也深為未來命運擔心,不知在老皇帝死後自己將身係何處。她的眼淚,一半為老皇帝,一半也為自己而流,又似乎一半為擔憂太子傷心過度,一半為籠絡太子之心而流。

唐太宗躺在病榻,心係太子、社稷,見太子這樣擔憂傷心,又唯恐委屈了他。據李治後來說,太宗因疼愛他,讓武媚娘去侍奉他,等於是把武媚娘賜給了他。但不管是怎麼一回事,這對本已兩情相悅而今又同病相憐的戀人終於到了一起,成就了雲雨之歡,這一場患難情事肯定使李治記憶猶新。

唐太宗終至病危,乃召長孫無忌、褚遂良,托付後事。太宗對兩人說:“太子仁慈,願卿等善為輔導,勿負朕言。”兩人遵旨。太宗又對褚遂良說:“無忌為朕盡忠,朕有天下,多出彼力,朕死後,汝切不可讓小人中傷他,殘害忠良。如汝做不到,九泉之下不要來見我。”這時,太子李治已是悲傷不能自己,抱著褚遂良的脖子哭泣起來。

太宗又令褚遂良草寫遺詔,一麵傳入妃嬪等人及太子妃王氏,同至榻前。他握著太子和王妃的手,看著無忌、褚遂良說:“今佳兒佳婦,都交給卿等。”說完,撒手人間,享年五十一歲。一代明主就這樣懷著對太子的擔憂和希冀去了。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底,未滿二十二歲的太子李治即皇帝位,大赦天下,賜文武官員各升一階。史家因他後來廟號,稱他為高宗皇帝。高宗登基後,長孫無忌為太尉兼中書令,知尚書門下二省事。同時任命疊州都督李勣為洛州刺史。過了幾天,又任命李勣為宰相。唐太宗預先安排任用李勣,不僅因為他才智過人,忠心事主,而且因為他是山東庶族勢力的代表,讓他參加宰相行列,是想使貞觀時期既以關隴貴族為支柱,又兼顧山東庶族勢力利益的均衡政策得以繼續執行,壯大唐朝統治的基矗

原來太子府的官員,都分任要職。高宗以次年為永徽年號。立妃王氏為皇後。王皇後為並州祁縣人,是高祖妹同安長公主的侄孫女,長公主因王氏有美色,端莊典雅,告訴太宗,太宗乃聘為晉王妃。晉王為太子,又封為皇太子妃,其父仁佑由羅山縣令遷陳州刺史。高宗登基後,封王氏為皇後,仁佑也很快被封為特進、魏國公。母柳氏封魏國夫人。

與此同時,按照宮廷規矩,後宮沒有生孩子的嬪妃均要進皇家寺院為尼,為先皇的靈魂超度,也為先皇守貞。上古時代,皇帝妃嬪在皇帝死後要陪葬,到地下去陪侍皇帝。後來這種殘酷的製度有所更改;改殉葬為出家。其實,妃嬪出家,剝奪了世俗生活的權利,以青燈蓮座為伴,形同枯槁,僅是保命而已,這同樣是非常殘酷的一種製度。武則天作為妃嬪之一,也不得不隨眾進入皇家寺院感業寺,削發為尼。而另一位有才華但很纖弱的女侍徐充容卻不願這樣,她哀慟不已,滴水不進,名是緬懷先皇,更多的則是一種無奈和一種無聲的反抗。不久,徐侍去世,她以生命為代價贏得了“賢妃”的尊號和正統史家的溢美褒獎。

武則天溫溫馴馴地服從命運的安排,這是因為她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像徐侍那樣自賤生命,要麼入寺為尼等待時機。她選擇了後者,因為在她心中還有一個重要支柱,那就是新皇。她絕不甘心已升騰起來的愛欲之火和萌動的、還不明朗的野心,以及她已引為自負的才幹能力變為一盆香灰和整日的阿彌陀佛。她憤慨這種吃人的製度和對女人的踐踏,但一個小小才人怎能與宮廷禮法的巨掌相抗爭呢?

她還清晰地記得她同太子在老皇病中的私下談話,這是她和其他出家的妃嬪有所不同的地方,這種心思,使她得以壓製恥辱和仇恨。

一天,病中的太宗皇帝忽然問侍候湯藥的武氏說:“朕當不久於人世,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呢?”

武氏滿含熱淚,她怎麼會不知道皇帝身邊小小侍女的將來呢?她答道:“妾將削發為尼,為陛下念經求福。”太宗聽了點點頭。

可太子李治聽了卻神色一變。他事後問媚娘:“你怎麼在父皇麵前也這樣說呢?你忍心離開我嗎?”

武則天苦笑著說:“我也不願意離開殿下,但皇上隻要我侍奉你,並沒有賜給你呀。我怎麼會不顧名義去求皇上呢?我隻不過是皇上的侍女而已,將來皇上萬歲後隻有削發為尼,誰又能違抗呢?殿下還是忘了我吧。”

太子急了,說:“那我去求皇上,我不願讓你走。”但太子見父皇病成這般模樣,怎麼敢在這個時候去求父皇賜給他一個侍女呢?

在守靈的長夜裏,皇帝的靈柩停放在大殿裏邊,武氏以先皇的侍女身份守候在這裏,並侍候新君,陪著這位軟弱的新君哭泣。在單獨的場合,這對情人戀戀不舍。武則天說:“皇上現在舍不得我,將來我身處尼庵,皇上若能記得今天,心裏有我,我已是感恩不盡了。”

李治無力挽留武氏,為即將到來的分離肝腸寸斷,哭著說:“我是不會忘記你的,我會時常來看你的。”

武氏再也控製不住感情,放聲大哭:“皇上千萬不要忘了我啊,如果忘了我,我隻有死在陛下麵前了。”

李治一再發誓,說:“我一定去看你,你放心吧。”

出宮那天,高宗偷偷來看媚娘,媚娘一邊抹淚,一邊小聲叮囑道:“皇上答應的事要辦到啊!”

高宗深深地向她點點頭,說:“待三年服喪期滿,我就來接你入宮。”說著,解下九龍玉環偷偷交給媚娘,說道:“以此為證,誓不相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