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入宮為妃(2 / 3)

這時,年輕貌美、兼通文史的徐充容卻大得青睞,春風得意。她不僅是唐太宗的枕席佳偶,而且成了太宗政治上的內助,大有已故的內廷良佐長孫氏之風。她關心著太宗政治的得失,縈掛著大唐的皇祚長久,每見太宗有過,便直言切諫,好言相勸。唐太宗從她身上仿佛看到了長孫氏的影子,所以倍加寵愛。有一次,徐充容見太宗兵馬屢動,宮室互興,百姓苦於勞役,便以她卓越的政見和綺麗的文筆寫了一紙才華橫溢的諫書。諫書說:自從貞觀以來,風調雨順,年登歲稔,國無饑饉。但近年役戌過多,百姓不堪其苦。為了大唐的盛業長久,應行無為之策,減少勞役,與民休息。勸諫太宗牢記桀紂亡國之事,居安忘危,慎終如始,“消輕過以添重德,循今是以替前非。”

徐充容得寵的時候,武才人是不無嫉意的。但是,她沒有過於傷感,自暴自棄,而是把她那含情脈脈的目光轉移到太子李治身上。她看到,太宗因對聲色缺少節製已日漸衰老,而太子李治則正當有為之年。她深知,妃嬪們不過是皇上的玩偶,皇上駕崩之後,妃嬪們也便失去了依附,其命運往往不佳。像她的表姨母楊妃,原為齊王李元吉妃,李元吉在玄武門被殺,她也成了無枝可棲的鳥兒。她依附當今皇上後,先前還算得寵,但隨著年老色衰,也落了個獨守寒宮,悄然而逝。武則天沒有子女,前景更使她擔憂。她不願意充當悲劇的角色,她要為自己的今後作出安排。至於輩數,大可不必多慮。皇家多有亂倫之事,自古已然。

太子李治是唐太宗的第九子,長孫皇後所生,比武才人小四歲。他既非嫡長子,又為何得到儲位了呢?這中間,有一段曲折的經曆。

太宗皇帝是唐王朝真正開國之君。頭腦清醒,深知治天下比打天下更難,因而時刻以隋朝二世而亡為教訓,在治理政事方麵如履薄冰,殫思竭慮,選用人才,虛心納諫,以使李家三下根基牢固,萬代永繼。但他又深知人最終不免一死,肩上這副擔子再重,自己也不可能就這樣一直挑下去,還是得交卸給下一代。所以他勵精圖治還有一個深意,就是要給後代樹立垂範千古的英明君主形象,讓他們效法,他每行一事、每設一言無不飽含此種深意。同時,立儲君並加以訓導更是一件要事,如果他在世的時候都不能培養出能接過皇位的英明儲君,那麼還能指望後代做些什麼呢?

長孫皇後給他生了三個兒子,即承乾、李泰、李治。長孫皇後死後,太宗對三個兒子都很疼惜。但儲君隻有一個,而且按封建禮法,立嫡立長,這是避免宮廷之爭、國家得以穩定安寧的皇位繼承法。太宗雖以次子而有天下,但對這種禮法還是很稱道的,也無力做出改變,除非儲君無道,方可變更。更何況太子承乾起初還使他滿意,李泰已封魏王,李治已封晉王,嫡庶之分已很明確。但隨著時間的變化,最終還沒有避免一場奪嫡之爭。

晉王治與太宗的性格相去甚遠,生性仁慈怯懦,膽小怕事。因此三子中太宗還是對太子和魏王較為偏愛。嫡庶之爭就是發生在這兩個兒子中間。

太子承乾少時很聰慧敏銳,受到太宗的喜愛,因此著力培養,厚賞輔助他的那些宮臣,也在群臣麵前說承乾的好話,讓群臣擁護他。在為高祖守孝的日子裏,他讓太子處理一些一般性的政務,自己在後掌舵,以鍛煉太子處理朝政的能力。據說太子倒“有大體”,就是說很像那麼回事。此後太宗每有行幸,就令太子監國。但承乾年齡大了,卻越來越墮落,喜好聲色遊獵,妨礙農務。在太宗麵前一套,背著太宗又是一套。每在朝堂之上,說的都是忠孝仁義,言之諄諄,退到東宮就與一群小人狎昵放蕩,不務正業,還私養孌童,太宗知道後大發雷霆。太宗派來東宮教導和輔佐太子的大臣如孔穎達、令狐德棻、於誌寧、張玄素都是當代碩儒,經太宗精心挑選安置的人,他們對太子屢有勸諫。太子當著麵恭敬悔過,以博賢名,背後卻派人暗算他們。如張玄素,從東宮勸言出來,在路上被蒙麵的人打個半死。太子還派刺客去殺於誌寧,因他勸諫最多。太子這些行徑時而傳到太宗耳朵裏,太宗大失所望。

而魏王泰卻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又很有文才。他既知太子的缺點,又知道父親的脾氣,他想通過立賢德之名來博取父皇的寵愛,以離間的手段來謀太子之位。因此他屈尊下士,對太宗也恭敬孝順。太宗望子成龍,對李泰的言行很有好感,特意在魏王府置文學館,讓他與有才學的人交往。魏王左右還勸魏王李泰趁熱打鐵,像古賢王那樣延賓客著書,結果撰成五百多篇的巨著《括地誌》,呈獻太宗。太宗更喜不自禁,優給月廩以養文士,比給太子的還多。還讓他居住武德殿,以示欣賞恩寵。

這種不合禮節的偏愛引起了朝內一些明智之士的反對,諫議大夫褚遂良和侍中魏徵力勸皇上收回對魏王的偏愛之舉,以免引發是非,滋生禍亂,使太子得安其位。

承乾雖知李泰心懷叵測,卻仍不爭氣,反而變本加厲,做出各種無賴行徑。他讓家奴近百人學突厥語,穿突厥人服裝,跳突厥舞,學突厥人的樣子分設帳篷,盜取民間馬牛羊,烹煮大吃一頓。一次他佯裝突厥可汗死去,讓部下圍著死人跳舞,然後又突然一躍而起,嚇唬他們,連侍從都說他是個瘋子。又有一次他對周圍的人說:“我當天子後要隨心所欲地行事,誰敢勸諫,我就殺死他,殺他個五百人,誰還敢勸諫呢?”這個樣子根本無法做太宗的繼承人。魏王泰乃引駙馬都尉柴令武、房遺愛等至門下,讓他們網羅心腹,又結交賄賂於朝中大臣,加快了逼儲的步伐。承乾得知更擔心,他派人暗殺魏王不成,就派人假稱魏王門客到玄武門上書捏造魏王種種罪行,使太宗發怒而殺之。果然太宗受蒙蔽,派人追查,結果卻是無中生有,才置魏王於不問。

數計不成,太子的一腔怒火竟撒向父皇,網羅一幫對太宗有怨言的人,如太宗庶弟漢王元昌、侯君集、李安儼等,喝血酒盟誓,謀以兵奪權。

貞觀十七年,太宗的第七個兒子、齊王祏也開始謀反。原來齊王祏是陰妃所生,性情暴躁,喜愛遊獵,下屬屢勸不從,太宗知之,下手詔切責,並召他進京交刑部處置。祐很害怕,就招募丁壯,傳檄各州縣,以清君側為名造反。太子聽說,打趣道:“齊王祏反麼?怎麼不和我聯係呢?我宮西牆到大內不過二十步遠,朝夕就可至,比齊州近多了。”誰知他的部下紇幹承基與齊王事有牽連被捕,把太子謀反一事全部泄露出來。太宗一聽,即派長孫無忌、房玄齡等幾位大臣會同刑部查治,果真屬實。太宗大怒,廢承乾為庶人,殺漢王元昌、侯君集、李安儼等同黨,連張玄素、令狐德棻等也因不善進諫治罪除名。

修竹生出惡筍來,太宗甚是悲憤,但也隻好接受現實。太子倒了,該立誰呢?在太宗心中,按理應立魏王李泰。李泰與唐太宗的個性、才幹似乎最相近,按長幼次序,也應該是李泰,而且魏王泰在太子被廢以後,日夕入侍,分外盡孝,安慰父皇。其心思太宗自然明白,就麵許立他為太子。在太宗就立儲事詢問群臣時,朝中卻出現了兩派意見,一派以宰相劉洎、岑文本為代表,主張立魏王泰。但這一派主要是山東和南方的庶族地主;另一派以長孫無忌為代表,力主立晉王治,這一派是李家打天下、坐天下的支柱關隴豪族集團。長孫無忌是國舅,又是十幾年的宰相,功績卓越,又很忠誠,唐太宗認為他是可以保證自己的皇位順利交接和輔助下一代君主的理想人眩如此一來,太宗這麼一個英明果斷的人此時也猶豫起來。他想:如果立魏王,這兒子倒有魄力,但他在立儲君問題上施用了種種陰謀,又已在朝廷中結黨,一旦繼位,不僅關隴集團要受到打擊,將來山東庶族和關隴集團鬧起來難免一場爭鬥,而且為了穩固地位,晉王和承乾以及諸庶子也會保不祝如果立晉王李治,這兒子又太溫順,能否把天下坐穩很成問題。

李泰得知舅父反對,就著急了,他知道長孫無忌在朝中的分量。於是他入宮向皇上保證說:“如父皇立我為太子,我隻有一個兒子,將來我死後一定殺死兒子,把位傳給晉王治。”說得很可憐,還埋在太宗懷裏哭起來。太宗將這些話說給了群臣聽,希望他們擁護李泰。褚遂良卻奏道:“陛下以為可憐,臣實以為可慮,試想陛下萬歲後,魏王據有天下,尚肯自殺愛子,傳位晉王麼?陛下前日正因嫡庶之爭,釀成為變,今必欲立魏王,願先將晉王安插,方保無慮。”太宗一想有道理,哭著說:“這事恐怕辦不到呢。”起座入宮,心內不寧,下不了決定。

魏王泰恐晉王治得立為太子,就去嚇唬晉王說:“你向來與叔父漢王元昌親善,今天元昌謀反被誅,你不怕受到牽連嗎?”晉王本處在這次立嫡之爭的是非之外,從沒想到與兩兄弟去爭太子之位,此次一聽李泰的話,嚇個半死,信以為真,整天愁眉不展,心驚膽戰。太宗偶見,就責他道:“幹嗎這麼疑慮重重?”晉王是個老實人,將魏王的話和盤托出。太宗一聽,頓時醒悟道:“魏王的心思怎麼這麼深,我現在才完全了解他。”他又想起承乾臨廢之言:“我貴為太子,原無所求,魏王逼我,才求自安之計。假若今讓泰為太子,正使其得計,兒臣死也不服。”太宗感到李泰的舉止可怕,這正觸動了他頭上緊箍著的一根弦。他往年以次子得天下,不得不殺兄屠弟。作為一個政治家,他覺得他做的對,但作為一個也是血肉之軀、父母所生的常人,同胞之情在下意識地鞭撻著他,所以潛意識裏他對自己的行為深深自責,這種潛意識使他不希望悲劇重演。恰是這種心態,使他忽然取消了立泰的決心。

他最終決定要立晉王治。乃攜晉王至兩儀殿,派人召來長孫無忌、房玄齡、李劫、褚遂良四位心腹大臣,說出了晉王治的一番話,心中百感交集,大哭起來:“我三個兒子一個弟弟,都做出這樣的事來,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呢?”說完,挺身而起,自投於床,解佩刀竟欲自刎。無忌勸太宗道:“立儲事大,陛下想立誰,不妨早做定奪,免得拖下去壞事。”太宗說:“我已想立晉王治,恐眾臣不擁戴。”無忌忙說:“臣奉旨,誰若不同意,請殺掉他。”太宗於是對李治說:“你舅父擁護你當太子,你應當拜謝他。”

太宗轉至太極殿,召群臣宣告立晉王治為太子,把魏王泰改封東萊郡王。他對著侍臣們說:“朕若立泰為太子,豈不是儲位可以用詭計來謀取嗎?今立泰,承乾與治均得不到生路。如立李治,則泰、承乾都可以無恙了。”並向眾臣宣布:“往後凡是太子不道,或是藩王窺伺儲位,都要廢棄。這要傳諸位子孫,永為後世法律。”

立嫡之爭的結果,晉王治無心插柳,卻稀裏糊塗被推到太子的寶座,為此他不知如何是好。唐太宗立晉王治為太子,並非他的初衷,他又不得不如此。這是唐太宗的悲劇。正是因為唐太宗不像高祖那樣昏庸,才沒有出現新的玄武門之變,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出現這種出人意料的選擇。

在唐太宗廢立太子的問題上所發生的種種事件,令武則天不寒而栗。她深深體會到宮廷鬥爭的殘忍和複雜。生在帝王之家,竟也是如此凶險,你死我活,即使不想卷入也不可能。她又回想起先父給她講過的玄武門之變,覺得在宮廷裏麵沒有權謀智力是無法生存的,有權謀智力也不知遭害的會是誰,得益的會是誰。 比如現在,鷸蚌相爭,反是漁翁得利。她很快開始注意起這位新立的太子來。太子身材魁梧似太宗,麵相卻臃腫蒼白,憨態可換,毫無太宗那種威風凜凜的帝王氣象。他是一個仁慈青年,但怯懦軟弱,多愁善感,在太宗麵前忠誠恭順,服貼溫順,像一頭恭順可憐的羔羊。從年齡上看,還剛成人,比自己年齡校

現在太子雖然已定,但太宗心尚未安,因為李治有無統治大唐帝國的能力他還遠沒有把握。一天,他問長孫無忌:“公勸朕立了雉奴(李治小名)為太子,但雉奴仁懦,朕怎麼能不為社稷憂心呢?我可怎麼辦呢?”他又有了立楊妃之子吳王恪之意,但長孫無忌勸他萬萬不可。太宗心裏不高興,就說:“公怎能不是自己的外甥就不支持呢?這兒子英雄本色類似我,但若保護舅氏,則不可知也。”這句話後來為李恪帶來禍患,由於無忌不放心,在高宗即位後,即想辦法把李恪處死了。此時長孫無忌見太宗還在猶豫,就說:“李治仁厚,為守文之良主。舉棋不定尚且取敗,何況立儲這種大事呢?請皇上勿疑。”太宗這才打消這個念頭。於是唐太宗把教育太子當做一種大事來抓,命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傅,蕭璃為太保,李劫為詹事,李大亮、於誌寧、馬周、蘇勖、高季輔、張行成、褚遂良等當代無敵的道德文章之士都為東宮僚屬。唐太宗想通過這樣強大的陣容來輔助太子李治,使他成為他心目中的理想繼承人。他自己也為教導李治想方設法,煞費苦心。他命令太子每日侍候在身邊,每日上朝觀察朝儀,學習處理政務,遇事就對太子加以訓導。每吃飯,他就對李治說:“汝知稼穡艱難,才能常常吃到這樣的飯食。”太子與他乘馬,他就告訴道:“汝須知馬之勞苦,不要竭盡其力,方得常乘此馬。”同太子乘船,就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猶水,君猶舟,不可不慎。”與太子在樹下休息,太宗又以“木從繩則正,君王從諫則聖”作為箴勸。太子每聽到這些話,不敢言語一聲,唯唯諾諾而已。對唐太宗這種恨鐵不成鋼的心理,一些大臣也有勸諫,要他不要逼得太子過急,應該讓太子回東宮,有緩口氣之時。其實,一個人的能力才智性格如果的確有限,這些措施又會起多大作用呢?不過太宗此舉,卻給李治與武則天相見相識的機會,促成了他們之間的戀情,這是太宗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武則天這時已不再是天真無瑕的少女,而成了一位成熟的、城府很深的女人了。她已看出太宗並不是真正的喜歡她,已經騷動的求寵之心因為自知之明而逐漸冷卻下來,這反倒使她冷靜下來。她從宮廷後宮、前庭的鬥爭中預感到,她自己更可憐,更是一頭受宰的羊羔,稍有風吹草動,就沒有她的立足之地,縱然安度此身,也不過是無痛無愛,老死宮中。而且她對宮廷禮法爛熟於心。她知道,皇上千秋萬歲之後,她連留居宮中的權利也沒有,而是到皇家尼姑庵削發為尼。這種命運她無力改變,但隻要一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她肯定不會放過。她把滿腹的情欲深藏起來,平時還是一如既往地盡她的職責,小心侍奉皇上,幹練盡責,一絲不苟,稱職有餘,這對她本已不是什麼難事。但她再也提不起關心後宮事務的興趣,求寵既已無可能,還關心後宮你榮我衰有什麼意義呢?後宮的瑣碎爭鬥叫她簡直是厭透了。她的興趣還是“聽政”,這一男人的世界並不因太宗不愛她而失去魅力,相反她要把男人研究透。這種對處理朝政的間接關注,已經成為她的一種癖好。

在“聽政”當中,武則天雖不能去身體力行,但她同樣得到了磨練。她驚奇地發現自己對朝政已經很懂,料事如神,這使她微微感到僻處皇帝書房之一隅過於窄小了,拘束限製了她,她的精力與活力無從得到發泄。不過她頭腦冷靜異常,這種抑鬱不達之情,決不形諸聲色。太子進入她的視野後,卻大大改變了她對自己命運的思維模式,或許說她終於抓住了一個能改變命運的一種遙遙無期、把握甚小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