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散文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唐宋八大家就專指散文寫作上的八位作家。把他們稱為“大家”,既說明他們在散文寫作上的個人成就,又說明散文在文學史上地位的顯赫。其中的政論散文,曾長期作為政治家治國平天下的指導文獻。 比如孟子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李斯的《諫逐客書》,魏征的《諫太宗十思疏》。記事散文則是後人了解曆史、指導現實的借鑒。如《戰國策》中的《觸龍說趙太後》、《鄒忌諷齊王納諫》。抒情散文或抒胸懷,或詠誌趣,成為曆代士族文人排憂解煩、闡發誌趣的典範,如《陋室銘》、《愛蓮說》、《嶽陽樓記》、《醉翁亭記》。這些散文哲理深刻,發人深剩其警示後人、理直文奇的靈犀是什麼呢?如果我們融會貫通加以仔細分析,就會發現其中的“靈犀”正是鮮明的反差。我們隻有循其反差的思路去鑒賞與閱讀,才會與古人“心有靈犀一點通”,較透徹地理解這些文章的真正含義。
觸龍為什麼能說服趙太後?因為他運用了欲擒故縱,聲東擊西,先順後駁,由遠而近等多種策略,使他的勸說柔中帶剛,說理透徹,讓趙太後終於明白“寵是害,用是愛”的道理,答應了觸龍的要求。這是一個充滿反差情趣和智慧的故事。
戰國時期,趙惠文王死後不久,秦國突然進攻趙國。當時趙孝成王年齡很小,趙太後執政,情勢危急。趙國便向齊國求救。齊國按當時一般的救助外國的慣例,要求趙太後讓她最小的兒子長安君到齊國當人質才出兵。天下老,愛的小,太後堅決不答應。大臣們一再勸她,國家危亡,匹夫有責,應該讓長安君去當人質。太後十分生氣,揚言“誰再敢說讓長安君當人質,我就吐到他臉上”,態度十分強硬。麵對趙太後這種態度,怎樣說服她出子救趙,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老臣觸龍去勸太後,太後還在生氣。觸龍故意一步一步挪著走,見了麵不說正事,先說我腳疼,很久不見您,怕您的身體也有毛病來看看您。太後與他閑談一些起居飲食的話,氣稍微小了些。觸龍這才說,我的兒子舒祺年齡最小,我老了偏愛他,想讓他進宮當衛士為國效力,所以冒死請求您。趙太後問,你們男人也偏愛小兒嗎?觸龍說:比女人更偏。太後笑了,說:嗯,還是女人愛得厲害嘛!觸龍順著這個話題說:我看您愛你女兒燕後就超過長安君呀!趙太後說:“錯了,我愛她不如愛長安君。”觸龍說:“父母愛子女,都為他們的長遠利益作打算。你送女兒出嫁燕國當皇後時,她坐上車你心疼她嫁得遠還抓住她的腳哭,嫌她嫁得太遠,身邊沒有親人照顧,說明你愛得多厲害。可是她走後你並沒有捎信讓她回來,而且每次燒香都祈禱上天保佑她在燕千萬不要回來,這並不是你不愛她,不想見她,而是為她做長久的打算,讓她在燕國生兒育孫,子子孫孫當燕王,你說是嗎?”趙太後說:“確實是這樣!”
觸龍又問:“三代以前的趙王的子孫現在還有做侯王的嗎?”太後答:“沒有”。“不要單看趙國,其他國家有嗎?”“沒有聽說過。”觸龍說:“這為啥呢?正是因為近者無功禍自身,遠者無功禍子孫。並非國王的子孫都不好,就是因為他們地位高貴而沒有功勞,俸祿豐厚而沒有辛苦,隻是占有各種奇珍異寶罷了。現在你偏愛長安君,把高地位好地方好寶貝都給了他,這樣做不如讓他為國家建功立業。一旦你不在了,你叫他靠什麼在國家立足?我認為您為長安君謀劃得太短淺了,這是在害他而不是愛他,所以我認為您對他的愛比不上對燕後的愛。”趙太後恍然大悟說:“對對對,你說得太對了,是我想得不對。任憑你派長安君去齊吧。”
這樣,長安君便到齊國當人質。齊國於是出兵救趙,趙國避免了亡國之災。
這篇文章繪聲繪色,曲折跌宕,寫得十分精彩,讀起來引人入勝,給人深刻的啟示。為什麼有這樣的效果呢?仔細品讀,不能不說是因為作者突出地運用了反差架構的方法。開始趙有危,而齊不出兵。結尾齊兵乃出,是一對反差,必令讀者探求欲讀;大臣強諫太後不聽,觸龍並未直勸,而太後聽之,又是一對反差。不能不歎服觸龍的機智。觸龍的機智在哪裏?明是探望,實是勸說,是一對聲東擊西的反差;本為國事,先說私事,又是一對拋磚引玉的反差。這樣的反差,體現出觸龍靈活機智的談話策略,不但能讓太後和顏悅色地願意聽他說話,而且讓讀者感到很有情趣。然後用太後愛燕後,並為其長遠打算的自身實例,將太後自以為寵愛長安君,證明為不如對燕後的愛,這又是一對欲愛實害的反差。這樣的說理,透徹明白,才終於讓太後恍然大悟,達到觸龍的最終目的。其中的機智有趣,引人入勝,說理有力,循循善誘,跌宕起伏,無一不是通過環環相扣的反差而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