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仲永少為奇才大而平庸證明後天學習的決定性作用——由《傷仲永》說到富蘭克林的《哨子》
王安石是唐宋八大散文家之一。他的《傷仲永》樸實無華，很少抒情，也很少議論，隻是近似白描地簡述事實，用了158個字，卻成為膾炙人口的精妙散文。其基本內容僅僅是敘述少年仲永的奇才和成人仲永的平庸。結構也很自然簡明，隻是一正一反兩個部分。但是因為反差明顯，給人的警示卻十分深刻。多年來一直被選為初中語文教材。
文章第一部分，很具體甚至是很誇張地敘述了少年仲永的極不平常：“仲永生五年，未嚐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旁近與之，即書詩四句，並自為其名。其詩以養父母、收族為意，傳一鄉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這一段僅32個字，卻分三個層次表現了仲永文才的奇特。一層寫不識書、筆卻能主動求筆寫詩；二層寫所作詩的思想內容很有孝道倫理；從小就懂得贍養父母、和睦親族；三層更進一步，別人叫做什麼詩，立馬就能做什麼詩，而且文采道理都有值得欣賞的地方。這樣就將一個小童子奇特高超的文才表現得栩栩如生。請注意：這段敘述運用了明顯的誇張拔高的手法，為的是使全文反差顯明。因為實事求是地講，再聰明有才的人如果連書本筆墨都不認識，是絕不可能用筆寫出四句詩，並能署上自己名字的。我指明這一點，隻是為了說明作者寫這篇文章時構架反差的意識是很明確的，也說明反差對於文章絕不是可有可無的。這就是我們讀文章、寫文章的人應該特別注意的門道。
對於這樣一個有奇才的孩子，人們應該如何對待呢？父親當然應該傾力讓他就學讀書，鄉鄰應該鼓勵幫助其父供孩子讀書。然而可惜他們采取了相反的態度。“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或以錢幣丐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謁於邑人，不使學。”同鄉人或是請他父親吃頓飯，或是賜給他父親一點銅錢，他的父親貪圖這些蠅頭小利，整天拉著他東家跑跑，西家見見，卻不讓他讀書上學。這一部分，文章實際上在極力造勢，吊起了人們的胃口。
接著，文章第二部分就亮出了底牌。作者見到十二三歲的仲永，“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又過了七年再見，已“泯然眾人矣”。這就給那些孩子有才而不讓孩子學習的人一記響亮的耳光。讓人沉思，給人教訓，這就是反差帶給讀者的強烈刺激。文章的構思靈感就是這樣一個反差。
這篇文章通過反差，除了說明“養不教，父之過；慧不學，才蹉跎”的道理外，給人們的啟示是十分豐富的。尤其是對貪圖小利，耽誤終身的人們實在是非常令人慨歎的。
參加起草美國《獨立宣言》的科學家、避雷針的發明者富蘭克林寫過一篇題為《哨子》的雜論，曾被選入初中語文課本。文章說他七歲時，由於非常喜愛好聽的哨子，竟傾其所有用高於四倍的錢，與一個孩子換了個哨子。 別人都笑話他傻，他為自己因喜愛哨子而付出太大的代價後悔地哭了。由此他聯想到許多諸如此類用很高的代價換取小哨子這樣的行為：一些人因熱衷於追求別人的恩寵而下賤地巴結權貴，從而犧牲自己的尊嚴、品德及朋友；一些人貪圖虛榮而在政界投機鑽營；一些守財奴為積累財產而犧牲樂趣和友誼；一些人為追求美色而損壞身體誤入歧途……，這些都隻不過像自己一樣，為喜愛貪圖一個小東西，而付出了可貴人生的太高代價。其原因歸結於他們對事物的價值作出了錯誤的估價。仲永的父親當然就是如此，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耽誤了孩子大好前程。
發現生活中的反差現象，用精彩之筆巧妙地構架反差，是古代經典散文的普遍特征。“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都因反差鮮明而深入人心。《嶽陽樓記》先曆述遷客騷人來到嶽陽樓，當“霪雨霏霏”、“陰風怒號”時則感極而悲；當“春和景明、波瀾不驚”時則其喜洋洋。然後則寫古仁人相反的誌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進亦憂，退亦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成為千古絕唱。《醉翁亭記》先介紹醉翁亭的美景，再介紹自己飲酒很少就醉，因而自名“醉翁”，並起亭名“醉翁亭”，好像這些名字與酒醉有直接關係。然後反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一下子就把山水之美突顯出來。接著寫山水之美，在山水中飲酒之樂。最後他又用兩組反交反對的句子寫出：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樂其樂也。用鳥、人、太守樂的截然不同，突出了太守之樂的獨特，隱含出自己被貶後不能為朝廷分憂，隻能寄情山水自我安慰的心曲，完成了這篇奇文。如果我們聯係到作者為官清廉、關心民生，而因改革失敗、貶謫滁州的史實，按照歐陽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的語意，似乎能翻出“太守之意不在樂，在乎以樂自慰也”的意思。這也許就是他寫《醉翁亭記》的實際價值。這些文章，由於反差架構十分鮮明，我們且點到為止，不作過多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