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山坡間一棟十分平常的小院子,絕沒有任何特別豪華特別時尚的裝飾和布置。在幾乎處處都可以看到的山林之間,這樣的小屋院可說是舉目可見,伸手可摸的。然而在作家李樂薇的筆下,在他的心裏,卻成了美輪美奐的仙境,身享清福的樂居。那些同樣居住山間小屋的人讀到此文,心靈會沁滿甜蜜的馨香,也可為自己十分普遍、甚至平時感到寂寞無奈、羞於見人的山居感到愜意。
而對於一些比較幼稚的人,或者一些隻是就文讀文的人,他們隻會感到作者的小屋確實有獨特之處,一般人是沒有這樣的小屋的,讀過文章,隻會羨慕人家的小屋,而不會把千千萬萬常遇常見的山野小院與“空中樓閣”聯係起來。如果是這樣讀文章,這篇文章的價值就大打折扣了。
從根本而言,對於同樣的小屋,感覺上有這樣的差異,原因不在“小屋”的不同,而是由於人的不同。李樂薇筆下的小屋之美,隻不過因為作者會看、會想、會寫而已。
那麼,李樂薇是如何來寫自己小屋的呢?
根本的方法是運用反差之筆。
首先,他眼中的小屋並非小屋:
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點。
山上有了小屋,好比一望無際的水麵上飄過一片風帆,遼闊無邊的天空掠過一隻飛雁,是單純的底色上一點靈動的色彩,是山川美景中的一點生氣,一點情調。
本質上,它是一幢房屋,形式上,卻像鳥一樣,憩於枝頭,輕靈而自由。小屋迷於霧失樓台的情景中,它不再是清晰的小屋,而是煙霧之中,星點之下,月影之側的空中樓閣。
你看,在作者的筆下,小屋還隻是小屋嗎?它是眉梢的痣一點,(讓人想到所謂的“美人痣”,還有“眉梢靨,端金碗”的俗語),它是“風帆”,是“一隻飛雁,一隻憩鳥,是星月之旁的空中樓閣。”
有人會說,這隻是修辭手法比喻的運用而已,誰都知道,並無稀奇之處。
這是小看了比喻。一間小屋,人人都見過,不存在看不懂想不出的問題,並不需要打個比方解釋一下。那麼作者為什麼要運用這麼多的比喻呢?從根本上說,這是為了在讀者的意象中製造反差效果,一間小屋,不是小屋了,一會兒是“風帆”,一會兒是“飛雁”,一會兒又是“憩鳥”,一會兒是動態的,一會兒又是靜止的,許多美好的形象出現在讀者的心靈裏,是那麼鮮亮,那麼活潑。作者想象的引擎,引導著讀者展現出變幻無窮的聯想,完全不是原生呆板的小屋形象了,美感產生了。 比喻巨大的功能就在於此。
作者筆尖的比喻,像魔術師的魔棒一樣,有可化無,無可化有,死可化活,一可成萬。人們看比喻時的快感,正像看魔術一樣,看到的想到的,其實是反差製造的美感。
其次,我們再仔細地閱讀作者在從每個角度描繪小屋之美時,處處注意的反差用筆:
小屋點綴了山,什麼來點綴小屋呢?那是樹!
樹總是輕輕搖動著,樹的動顯出小屋的靜;樹的高大,顯出小屋的小巧;而小屋的別致出色,乃是由於滿山皆樹,為小屋布置了一個美妙的背景。
小屋後麵有一棵高過屋頂的大樹,細而密的枝葉伸展在小屋的上麵,美而濃的樹蔭把小屋籠罩起來。
換個角度,近看改為遠觀,小屋卻又變換位置,出現在另一些樹的上麵。
以上全是寫小屋與樹的關係的。在這樣一些文字中,作者很精巧地寫出有關小屋的幾個反差,樹動,屋靜,樹高大,屋小巧,樹在屋的上麵,屋又在樹的上麵,就連看小屋的角度,也是一會兒近看,一會兒遠觀,一會兒是“本質上”,一會兒是“形式上”……顯然,在作者的眼裏,小屋之美與這些反差是緊密聯係在一起的,而我們感到的文章之美,也在於它的反差之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錯落有致。(反差交錯產生情趣)
再看作者怎樣寫小屋領土之小,領空之大:
小屋之小,是受了土地的限製。說“領土”,隻有有限的一點。在有限的土地上,房屋比土地小,花園比房屋小,花園中的路,可比花園小,這條小路是我袖珍型的花園的大道。和領土相對的是“領空”,說“領空”卻又是無限的,足以舉目千裏,足以俯仰天地,左顧有山外青山,右盼有綠野阡陌……這個無限大的“領空”,是我開放性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