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恨誰(1 / 3)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恨誰

頭包上了,我和風荷相對無言。因為我們都無法為眼下的情況想出一點辦法。悲傷我們得接受,後果我們得接受,一切我們都無力改變。

這樣過了很久,風荷說:“我該走了。”聲音很低,我還是聽到了。我沒有回答,她就沒有走。安靜讓我們倆的感覺都特別敏感。

走廊裏的燈光仿佛很虛弱,沒有生命力一般。我們坐在椅子上,挨著。我忍不住握住了風荷的手,她抓著我的手。我們緊緊地攥著彼此的手,這就是我們唯一的聯係一般,必須緊緊地抓住。

姐姐來了,沒有說話,盯著風荷。她眼裏的仇恨就像千萬年難以融化的冰川。風荷低著頭不看姐姐。她沒有任何底氣麵對姐姐,隻是因為愛我。

過了一會兒,風荷放開我的手,到姐姐跟前跪下了,深深地跪下去。出了祈求,她也沒有什麼辦法了。悲傷就這樣逼迫著她。

姐姐退了一步,說:“沒有用。你這樣沒有用。絕對不行。你還能求我什麼?我媽隻想讓你離開,永遠離開林福。你做什麼都沒有,死都沒有用。”

那時我感到我的愛情和愛情的尊嚴,以及風荷的尊嚴,全都碎成了粉末,散在空氣裏。我呼吸了那些尊嚴的粉末,吸進我的肺裏,憋得我透不過氣。我起身想拉起風荷。

風荷不起,說:“求求你姐姐,替我說句話,求求你。我走到這一步真的很難。”她哭起來。“我就是想好好地和林福一起生活。”

拉不起風荷,我也隨她跪到了姐姐麵前。愛情已被火化,化成煙塵飛散在空氣裏,好像讓我們三個人都無法呼吸一樣。

姐姐轉身走了。她無法直麵我們兩個人跪在她麵前。可是她背對著我們說:“林福,媽媽的命隻有一條。”

生命隻有一次,愛情倒不見得隻有一次,更別說愛人了。姐姐大約是這個意思。可是,媽媽僅有的一次生命就要“火化”我的愛情麼?我的愛情和媽媽的愛本來是一致的,都是為了我的幸福。可是,僅僅因為風荷的過去,一切都對立了起來,水火不容。

姐姐走遠了,風荷起身,滿臉是淚,沒有對我說什麼,也走了。她一定不知道對我說什麼,一定好像對我說很多話,隻是沒法開口。她隻有離開。呆在這裏,隻有無盡的悲傷包裹著她。

我跪在原地,覺得別人的目光和冷風一樣,透進了我的心裏,骨頭裏。沒有的選擇的時候,我感到特別淒涼特別冷,像從溫暖的被窩裏,赤.裸.著,一下子被揪出來,丟在了冰天雪地之中,每一個細胞都感到了寒冷,都冷了個透徹。

後來,我慢慢地走回手術室門前。門上的燈已經滅了,姐姐已不在門前了。我突然覺得媽媽已經離去了,恐懼讓我邁不動腳去找尋結果。我猜到了不好的事情,但我不願相信,也不想去尋找答案。

隱約的哭聲更我心驚肉跳。我幾乎走不成路,向著哭聲找過去,找過去,似乎經過了很長很長的路,看到姐姐趴在媽媽身上痛哭。看到姐姐痛苦,附在媽媽身上,我癱在了門口不敢進去。

天堂與地獄之間僅僅隔著一層紙麼?我不知道。我恨不得剛剛自己已經被撞死了。死的是我,也比讓我麵對母親的死亡要好千百倍。我真的不能接受這個結果。這個嚴重的結果是我必須承擔的嗎?我的愛情的結局就是這樣麼?我媽媽就因為我的愛情離開了這個世界麼?

姐姐回頭看見了我,說:“你有本事讓媽媽活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你去問問你那個風荷,現在怎麼辦?怎麼辦?”她又趴在媽媽身上哭。我倒希望姐姐過來打我,把我打個半死,死了更好。

我滿眼是淚,看著躺在床上蓋著白布的媽媽,看著痛哭的姐姐,一切都那麼無可奈何。我隻癱在門口,不敢進去。

這是噩夢麼?是噩夢麼?如果是夢,我寧願被這噩夢折磨一生一世,也不願有麵對這噩夢般現實的一天。我癱坐在門口,隻癱坐在那裏。從天堂落入地獄就是這種感覺麼?

過了一會,醫生護士來了,對姐姐說了些什麼,我也沒有聽到。仿佛一聲驚雷過後,我就聾掉了一樣,什麼都聽不明白了。雖然,聲音還是聲音,我卻聽不明白是他們說的聲音什麼意思了,那些聲音代表什麼。

媽媽被推走了,我如木偶一樣跟著姐姐。太平間很暗,我看不清媽媽被放在了什麼位置。我不敢進門去,不敢進去,不敢靠近,隻呆滯地看著。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突然而來的悲劇呢?

我看著別人忙碌,自己極想置身噩夢之外,卻被悲慘的手拉進去,置身於忘不掉的噩夢之中。那噩夢就像無盡的迷霧在我周圍,我這輩子也走不出這迷霧了。

姐姐從太平間出來,拉了我一把。我無意識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跟上她。我就一個木偶,被無形的悲傷的絲線拉扯著,跟隨著姐姐。可是姐姐回頭看我一眼,那目光就像一把剪刀,剪斷了那些絲線,我就失去了行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