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孔子思想到儒家的三綱五常,變化不可謂不大。但是,如此之大的變化發生在何處呢?儒家舉著這個與孔子思想有重大出入的三綱五常,怎麼可以號稱是孔子的傳人呢?我們現在要檢查一下這中間的傳遞過程,看一看孔子思想在哪裏轉了彎。
首先,三綱五常中的三綱,也就是規定君臣、父子、夫妻主次關係的三綱在孔子思想裏是找不到的。儒家的三綱在君臣、父子、夫妻關係中規定了一方主宰另一方的關係。從表麵上看,這君為臣綱似乎來源於孔子思想裏的“忠”,但是通過對《論語》裏“忠”的分析,可以看出《論語》裏的“忠”並不是忠君這樣狹隘,況且忠是一種道德標準,是一個人對自己的道德要求,並不是拿來要求他人服從於自己的“核武器”;而父為子綱似乎來源於“孝”,其實父為子綱更多的像《新華詞典》中對“孝”的解釋,但是我們知道,孔子思想中的“孝”是道的載體,是人作為“域中四大”之一所具備的道的特性。因此父為子綱與孔子思想中的“孝”是完全不同的。《論語》中有一段話可能與儒家的三綱有些瓜葛,那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有意思的是,這段話不是描寫君臣、父子關係的。這段話出自於《論語》第十二章:
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齊景公向孔子詢問如何從政。
孔子說;“要做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齊景公說:“對啊!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然有足夠的糧食,我又能給誰吃呢?”
很明顯,上麵這段對話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意思是君要做得像君,臣要做得像臣,父要做得像父,子要做得像子!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士士、農農、工工、商商、兵兵,就是在什麼位置就做得像什麼;甚至可以改造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這很顯然屬於“禮”的相對性,它顯然是在強調每個人盡管擔任的社會角色不同,但都有約束自己的準則。孔子在這裏沒有涉及到君臣、父子的關係。但是100年後的孟子將這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演化成了君臣、父子。如《孟子·滕文公》中的“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孟子·盡心上》中的“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於是孔子思想在孟子嘴裏轉了個彎,從孔子重點強調“君、臣、父、子”各有自身的職責到孟子重點研究君與臣、父與子的關係,曆史的發展似乎注定要發生這樣的偏離。盡管孟子的“父子有親,君臣有義”,“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對父子、君臣的關係描述得不清不楚,但是,這種對父子、君臣、夫妻之間關係的關注最終導致了儒家“三綱”的誕生。
儒家的“五常”來源於孟子的痕跡則更為清晰。上一段中所引用的《孟子·盡心》中的一段話就可以看到孟子對“仁、義、禮、智”排比。有意思的是,五常之中唯一具備基本道德特點的“信”並不在孟子所列的基本道德之列,孟子僅舉“仁義禮智”四德,如同上一段所摘錄的那樣。而“信”被加入五常之中是在漢代,由於當時五行說盛行,為了配合五行說將“信”列入孟子所倡導的“仁義禮智”四德而發展成五常。可見,從孟子到儒家的三綱五常有著一定的傳承脈絡。到此,我們可以將儒家稱為孟子的儒家,而儒家將孔子尊為他們的先師則僅僅是形式上膜拜的,儒家理論中的基本觀點與孔子所指出的方向卻是南轅北轍的。在這一點上儒家思想的三綱將人按照一定的角色而規定主宰或從屬地位,在這一點上,他們接近西方的宗教,所不同的是,宗教中隻有一個救世主主宰著世間萬物,而儒家思想指導的社會有著眾多救世主,分別主宰著各自的小社會。從廟堂之上的眾臣對皇帝的三拜九叩、惟命是從,到一個個多代同堂的大家族,儒家的社會被分為一個個小型的宗教體係。
可惜的孔子思想到孟子手裏就改變了。從儒家的三綱五常到孟子的五不孝,我們可以看出孟子化孔子更像是儒家的代表。我們當然不會完全否定孔子創始的意義和重要性,我們做此對比的主要目的,隻是想說明孟子在儒家思想一體係的重要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