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夜未央第一次來皇宮,卻完全沒有欣喜之意,她隻感覺生活越來越不在她的預期之內,有太多的東西已經不受控製。
皇宮金碧輝煌雕梁畫棟,她卻隻感悲涼,一股蕭瑟之情湧上心頭,她似看到那華麗下的累累白骨,似聽到小兒午夜的啼哭,還有深宮女子的呼救和冤情,這裏,有多少冤魂,多少血淚,多少滄涼。是誰的心遺失在這裏,又是誰的一生在此埋葬?
她睜著迷蒙的眼,看著這世間最華麗的所在,不知過了多少亭台樓閣,終於來到皇帝的禦書房,重兵把守,各個威風凜凜,臉上尤帶著一種保護帝王的驕傲自豪之情,夜未央打量一眼,便隨著離恨天走了進去。
皇帝站在那裏,弓著身子,貌似在作畫,聽了人的腳步聲,也不抬頭,淡淡說道:“都坐吧。”
夜未央緩緩低頭,都說這個皇帝如何的謙遜大度,如何不重禮節,可她知道,他的不在乎隻是因為他有一股江湖兒女身上不拘小節的氣息,並不是真正的完全不放在心上,這樣的人才可怕。
她坐在離恨天下手,隻低頭看著地麵,琉璃地麵閃爍著瑩瑩光澤,她似可以在地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那個美麗動人卻哀涼自抑的自己。
殿內無聲無息,隻能隱隱聽到眾人的呼吸聲和皇帝手中的筆落在宣紙上的聲音。皇帝認真的做著自己的事情,並未抬頭,離恨天也毫不在意,握著夜未央的手淺眠,他最近休息的不好,正好趁這個機會養神。夜未央見他在皇帝麵前依舊這般的隨性,眼中露出無奈之色,輕輕理順他的長發。
離耀抬頭,就見陽光下她的笑容那麼熟悉,他瞬間怔住,有那麼一刻,他覺得好像是她又站在自己麵前,盈盈淺笑,溫柔的叫著“耀哥”,那是他此生聽過的最美的聲音,最溫情的稱呼,一個女子對男人所有的愛,都通過一個稱呼表達出來。可已經二十年了,那個聲音已經遠離他二十年了。
感受到灼熱的目光,夜未央順勢看去,就見皇帝一臉鄭重,有些茫然不知所以,離恨天也緩緩睜眼,見著離耀這樣的目光,隻以為他又打什麼歪主意,滿臉寒意,看著離耀的目光瞬間冰冷如千年深潭水。“皇上什麼女子沒見過?莫不是對自己的未來兒媳有了什麼念頭?”
皇帝一聽,老臉微紅,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卻不敢再看著夜未央。負著手踱步到窗前,看著窗外落紅滿地,暗歎一聲,夏天快要過去了。良久,才聽到他低聲說道:“我以為有了權勢便可擁有一切,在她和皇位之間我選擇了後者。可後來我才明白,權勢並不代表一切,我知道老天一直在懲罰我,懲罰我貪慕虛榮,留戀繁華,所以才帶走了她,讓我終生愛而不得。”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可以讓人忽略,卻清晰的傳入兩人耳中,心上。
離恨天冷冷一笑,眼中毫不掩飾的輕蔑,像烈日下玻璃反射出的光芒,刺的人眼目生疼。
夜未央卻是站起了身子,順著皇帝的目光看向窗外,昔日有黛玉葬花,今日也有她見落花傷懷了。“名利權勢,多麼可笑。人總以為坐擁天下富貴,執掌天下蒼生便是得了一切,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失去了什麼,最大的懲罰不過如此。來自身上的疼痛並不可怕,可來自心靈的虛無卻可如那幽冥之火,將人焚盡。”
皇帝一愣,看著夜未央的眼神似是不可思議,他真的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女子不過十幾歲年齡,卻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她那雙絕美的鳳眼,似含了天下間最多的哀傷,逆流成河。
離恨天也在看著夜未央,卻與皇帝完全不同的感覺,她那樣的悲傷,讓他的心莫名疼痛,隱隱覺得不安,難道是她發現了什麼,他總感覺她說的這番話似是意有所指。
皇帝看了幾眼夜未央,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沒有任何征兆,夜未央卻依舊看著窗外,風兒吹走了落花,隻留滿地泥土獨自哀傷,哪怕隻相識一刻,可對有些人而言卻可思念一生。皇帝的笑聲響徹在耳邊,她卻恍若未覺,毫不在意。
終於等到皇帝笑夠了,才聽他說道:“你說得對,最大的懲罰來自心靈,來源於自己,原來,你竟比朕看得通透。”他回頭看著離恨天,眼中是濃濃的期盼,希望你比我做得好,不要錯失一時便錯失一生。
“皇上”,夜未央打破這一世沉默,雙眼飽含堅定的看著這個執掌天下的帝王,無畏無懼,甚至帶著視死如歸的味道。“我父母的死,皇上隻知曉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