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大航海時代(1)(3 / 3)

在大航海紀念碑下,是整個世界海圖,葡萄牙人很細心地記錄他們每次征服世界的路線:他們如何越過好望角,如何越過印度,如何到達斯裏蘭卡……船從裏斯本出發,繞過羅卡角,繞過聖維森特角,把整個歐洲甩在身後,一路往南,然後繞過非洲,然後去往東方,然後就是無垠的海平麵……

就在貝倫塔斜對麵,有一家葡式蛋撻店,1837年開始經營,購買隊伍經常排到溢出門外。你戰戰兢兢地買了配方擁有近兩百年曆史的葡式蛋撻,售貨員大叔會和藹地提醒你買杯咖啡。坐下吃,才知道咖啡用意何在——正牌的葡式蛋撻,蛋不是油汪汪半凝著,而是凝固成型,口感甜潤;蛋撻底麵硬而脆,而非其他地方那類起酥掉屑的鬆脆感;末了,每張桌麵上都放著大瓶肉桂粉,是提醒你“加了肉桂吃”。於是正牌葡式蛋撻,甜、脆、韌、濃得多,一口下去勁道十足,要從嘴裏蹦出來,這時候才知道咖啡的用途。蛋撻店裏賣的咖啡格外苦,拿來鎮一鎮又活又膩的甜味,相得益彰。蛋撻店裏另賣些其他糕點,花樣多般,觀其大略,比法國、瑞士、德國的糕點放了更多的水果凝凍、更多的巧克力、更多奶酪夾心——說穿了就是:比你經曆過的最甜最軟最滑的一切,再加三分甜軟滑。

第一天的黃昏時節,我們打車去找飯吃。剛坐進去,聽司機大叔在播柴可夫斯基。沒來得及暗歎人家高雅,司機大叔已經問了:“會葡萄牙語?英語?英語吧。好好!”司機大叔駕車上路,口若懸河地開講:先縱論了裏斯本城史,再旁涉葡萄牙國史,然後自然而然,說及葡萄牙航海史(恩裏克王子如何建造航海學校、迪亞士與麥哲倫等如何英明神武),又捎帶給我們普及了摩爾人和西班牙史。除了灌輸葡萄牙文化課,他老人家還不忘沿路品鑒建築風格,說興奮了,雙手放脫方向盤,手舞足蹈。聽我言談裏露了幾個法語詞,立刻反應過來:“那我們講法語?”一問之下,原來老人家會英法葡西意五門語言。聽說我們在找飯吃,就吹噓:裏斯本人吃鱈魚的花樣,可以365天不重複!最後實在逸興遄飛,大叔索性關了計價器,駕車帶我倆繞了圈裏斯本鬥牛場,邊轉邊抒情歎賞:“看這建築,這圓頂!想不到西歐會有如此阿拉伯風格的建築吧!”最後把我們放餐廳前時,老人家右手瀟灑地打了個旋兒:

“歡迎來裏斯本!”

吃飯。我們想試試365天不重樣的鱈魚做法。指著菜單上某道鱈魚菜,看是什麼新花樣。盤子端上來,滿盤又黃又白,撒了一色綠末細碎成綹,遠遠看去,不知是什麼東西。試吃了一口黃綹兒,口感酥脆;又吃了一口白綹兒,口感香糯。綠末帶點菠菜味,但又像芥末。好奇起來,請廚師來問,答說是土豆用金槍魚醬煨過了,和鱈魚用鹽略醃,然後一起煎出來的,再灑芥末菠菜——說穿了就是土豆條煎鱈魚,但花樣獨具,就瞞過了舌頭。廚師還推薦道,配波爾圖的卡倫甜酒,會好吃些。問他鱈魚真有365種做法嗎,廚師笑笑說,誇張是誇張了點,不過嘛,上百種肯定是有的。廚師又問:“要什麼酒?我們這裏有很好的波爾圖酒。”

我們問:“裏斯本不產酒嗎?”

廚師一臉“你們真弄不清狀況”:“波爾圖酒比較好。”

到午夜,又餓了,又不敢再去刁難廚師看鱈魚還有幾萬種做法,於是偷偷溜出去找小飯館。裏斯本雖然麵海,但地勢起伏頗大,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重慶溜達。有些好飯店,藏在幾百米高的小斜街上。找到一家家庭餐館,老阿姨是唯一的廚師,白發蒼蒼的大伯在外招徠生意。大伯身材圓如皮球,下巴三層肉,血色旺盛,聲如洪鍾。老阿姨做了煎三文魚和海鮮燜飯,三文魚純靠火候,海鮮燜飯卻見功力:西班牙式的做法,加了藏紅花和海鮮汁,將飯燴熟,妙在飯是先炒再燴,燜飯時另埋了牛腸,所以口感韌香。大叔建議別喝紅酒,而喝薩格雷斯啤酒——薩格雷斯是歐洲最西南端的一角,然後比畫著手勢,英語夾葡萄牙語地勸我們:“葡萄酒,還是去波爾圖喝吧!”

問:“裏斯本不產酒嗎?”

大伯做了個表情,聰明的人看了這表情,就不會再追問了。

大伯最後問我們吃得好不好。“好!”大伯得意了:“當然好!不然,我為什麼這麼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