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大航海時代(2)(1 / 3)

坐地鐵。裏斯本地鐵列車奇短,經常一列車廂隻占站台的1/3長。在某站,我看見一位大叔,挎手風琴,肩背小狗,一路拉著上來。大叔的手風琴倒罷了,小狗極賢良:嘴叼著零錢罐,不辭辛勞地蹲著,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乘客,誰好意思不給?零錢罐滿了,還懂得嘩啦啦把錢傾到大叔的褡褳裏。遇見這樣的小玩意兒,除了傻瓜一樣嗬嗬笑、傻瓜一樣掏錢、傻瓜一樣繼續嗬嗬笑,實在沒別的法子了。

我們去了馬德拉島。這地方孤懸海外,頗有歐洲三亞、歐洲泰國的意思,大冬天都能穿拖鞋、襯衫溜達。去海邊吃午飯。飯店老板甚有血性,聽我說起裏斯本人建議“還是去波爾圖喝葡萄酒吧”,憤然不平,請我先試試馬德拉葡萄酒:“不比他們波爾圖的差!”

釀葡萄酒的慣例:越近赤道,口味越甜。南歐尤其愛強化酒。馬德拉天候熱,葡萄頗甜,傳統上多釀強化葡萄酒,因為加蒸餾酒強化過,故此酒精度數和甜度都高,還愛往裏頭加柑橘、百香果等。許多馬德拉館子都以兩種菜壓軸:一是當日鮮魚,直接烤了,酥脆且嫩,是海外島民的吃法;二是石板牛肉,把牛肉好生醃過,放石板上一燙,汁液橫流,濃香撲鼻。立刻撤了石板,拿大蒜汁、醃橄欖、金槍魚醬和黃油來,隨意蘸吃。咬一口,肉汁鮮濃,再配甜度高的馬德拉酒,滿嘴裏刀光劍影。

結賬時,老板還不依不饒:“您說,我們這酒好,還是波爾圖的好,嗯?!”

再去馬德拉的植物園,能免費品酒。植物園酒吧的老板娘說:“品酒得就巧克力,才有味道。”馬德拉植物園有大批馬賽克貼畫,本地人吹噓:西歐彩色馬賽克貼畫,無過馬德拉了。要下山,揚手叫司機。一位老伯伯開車過來,然後在馬德拉的山島懸崖邊,給你表演飛簷走壁甩尾折返。順便聊足球,三五句間,他就聊到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

大叔說,C羅少年時住在島偏西的一個所在;他小時候很窮;他從小就是天才。我說:“我也很欣賞葡萄牙其他的球員,諸如魯伊·科斯塔,諸如路易斯·費戈,諸如德科,都可以和C羅媲美。”該老爺爺固執而溫和地說:“對,他們很棒,但請恕我不能同意你的意見,C羅是最棒的……”司機們會如數家珍地告訴你,C羅最初是為安多裏尼亞隊效力的。沒聽過?啊,那是馬德拉本地的球隊!以前,他們就在這裏,就在豐沙爾海堤上跑過步來著!後來他去了裏斯本,加入了裏斯本競技……後來他的踢法和現在大不一樣……

當我試圖聯係新聞,說C羅跟皇家馬德裏的關係現在很複雜時,司機們總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不是C羅的問題!馬德裏那裏可複雜了,以前在曼徹斯特也是。足球!政治!真討厭!C羅是個好孩子,是的,我們看著他長大的……”

我們想去馬德拉著名的農貿市場,見識熱帶水果。出門到海濱大道,見一位出租車司機大叔,腆圓肚子亮大光頭,車旁支一把椅子曬太陽。跟他說聲去農貿市場,大叔懶洋洋地睜開眼,用別扭的英語說:

“農貿市場從這走過去也就200米,打車得繞山,反倒要10歐元,你們還是走著去吧!”

我們倆麵麵相覷,跟大叔說我們是遊客,人生地不熟。大叔從椅子上支起身子,端端大肚子:“走走,帶你們去!”——走出二百餘米,一指前方一個五顏六色的建築:“就那裏啦!旅途愉快!”——轉身回去了。我倆呆了半天,才醒過味兒來:生意不做,卻當上免費導遊了,真有這樣的出租車司機啊……

我們去波爾圖,找預訂的酒店,問街上一位胖大叔。胖大叔不懂英語,急得一腦門子汗,揚嗓子叫人,周圍幾個閑大叔立刻聚攏來,腦袋鑽在一起,開始研究。你爭我鬧了半晌,才勉強定了個基調。大家散去,胖大叔就開始比畫:走這條路,上坡,到前麵那路口,左拐……謝罷了他,起身而行,走出百來米,就聽背後“謔謔”叫喚。回頭看,大叔正健步追來,指手畫腳:“不對不對,走錯啦!”

然後幾步躥到頭裏,一揚手:“你們,跟我來!”

真離那地方隻有十幾米了,才放心:“這可到了!這回可不許走錯了!!”

我們在波爾圖打車,跟司機師傅說去河岸旁的酒窖。司機師傅——不出意料,和所有葡萄牙出租車司機一樣——又是個話癆:“卡倫酒窖的玫瑰酒好,桑德曼酒窖的陳酒棒,如果要餐酒呢,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哎呀呀,我是最以波爾圖葡萄酒自豪的!波爾圖土地很奇異,偏幹,早年還有沙漠化傾向,所以呢,葡萄根紮得深,加上陽光和風,葡萄味道獨具一格。裏斯本,呸,他們那裏賣的波爾圖酒,全都是假的!跟我們這裏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一路上,司機師傅就如此這般,簡直是本“人肉葡萄酒百科全書”在自我宣讀,順便搖頭晃腦,把裏斯本裏外損了個遍,車也開得威風八麵、左搖右擺。我們倆在後座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問:“師傅,您一般都什麼時候喝酒啊?”司機師傅一搖頭:“放心!我白天不喝酒!就是饞酒,所以說說這個,過過癮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