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大航海時代(7)(2 / 2)

好玩的是,天婦羅此後又被日本人帶到中國台灣地區,後又引到內地。台灣人呼之為“甜不辣”。食物口味都會被本土化,甜不辣在台灣,被做得越來越像日本關西的薩摩揚,失了不少關東天婦羅的氣勢。還真有些作坊,特意給甜不辣抹幾遍甜辣醬,以符合“甜不辣”這三個漢字意思的。至於你去考究,說“甜不辣”這個詞,本源是天婦羅,追根溯源是葡萄牙語的tempura,理該是油炸蝦,想必一時也沒人敢信。“甜不辣”這三個字,看著那麼順理成章,聽著就是漢語,怎麼能是打葡萄牙來的呢?

類似的故事,還有一則,隻是沒那麼複雜。老北京清真館,有道菜叫“它似蜜”。唐魯孫先生說,這玩意兒正牌兒做法是滑溜羊裏脊絲。可是現在你找地方點這菜,一般都會刻意做甜,大概覺得,讓羊裏脊甜,才能夠“似蜜”,還有附會成慈禧命名之類的說法。其實“它似蜜”和薩其馬、勒特條這些滿族小吃似的,是外族話音譯過來的。隻是年深歲久,冷不丁一聽,“甜不辣”“它似蜜”,還真以為是漢語裏本身就有的詞兒,是土生土長的食物。

給外來食物起名字,最常見的是起得特別洋氣,如此可以大抬價格。比如牛奶咖啡,一聽就賣不出價,音譯成“拿鐵”或“歐蕾”,就忽然白領起來。但更狡猾的法子,就是讓你絲毫不覺得突兀,潤物無聲,融入你生活,潛伏到你有一天一愣神:“什麼?這玩意兒是外國來的?”比如,土豆又叫洋芋,地瓜又叫番薯。大家聽慣了,不覺什麼,但細想來,洋者洋人也,番者番邦也——這倆貨還真像洋芹洋煙、胡桃胡瓜一樣,是外國來的。然而本土化得實在太好,以至於現在如果有男生對女孩子說:“我給你備倆外國菜……一個烤地瓜,一個胡蘿卜炒土豆絲,怎麼樣?”不挨耳光才怪。

瑞士與幹酪鍋

聖誕節去阿爾卑斯山,先到了山腳阿納西湖旁的阿納西城。阿納西湖某幾處看來,頗像西湖:投山映雲,長堤林木。麵對著湖有運河處,開著聖誕集市,賣兩樣當地產品:熱紅酒,山羊酪土豆。紅酒裏配自製薑糖,甜裏微辛,味道濃鬱,喝下去有疏散的暖意。山羊酪土豆不另加調料,全仗著山羊酪和自家醃的火腿片提供鹹味,所以味道鮮濃雋永,吃得全身暖融融的。問紅臉胖肚、簡直是自家食品活廣告的的老師傅怎麼做,老師傅頗自豪,開始吹騰:“都是自己的奶酪好!”

阿納西麵湖處,有一個號稱當地最貴的小酒館——當然,這麼個半小時能走一來回的小城,貴也到不了哪兒去——推薦一個拿手菜,是幹酪燉牛肉。聽了好奇,問是瑞士奶酪火鍋fondue嗎,老板答曰非也,是阿納西的風味,和山那邊的大不同。

叫上桌來一看,是個鐵片薄鍋,小火燉著,幹酪已融化,滋滋冒泡;牛肉置於其上,剛被燉到變色。服務生端來麵包片,像化學課老師指導學生做試驗似的指點:“盡早吃好,不要等燉老了……”

我們江南吃牛肉,喜歡燉酥爛了,以五味入,醃得入味了,下酒;晾得幹了,幹爽搭嘴。歐洲人燉牛肉,格外重視其“肉汁”,所以最怕是燒幹了、煮老了、肉汁都沒了。

這道菜的意思在於,牛肉略一斷生,酪汁隨風潛入夜地滲透,牛肉的肌理裏鼓囊囊柔潤潤,都是酪汁和牛肉勾兌的鮮味。叉一塊吃了,滿嘴都是汁。平心而論,褐牛肉搭配略泛灰綠的幹酪,不是那麼觸動視覺,但味道鮮活,難以複製。叉完牛肉,看著剩下的幹酪融汁,還是不舍,再拿老板給的幹麵包蘸著吃。服務生幽靈一樣閃過來,溫柔勸慰:“先加檸檬汁……”“為什麼呢?”“嗯,因為這個酪不適合單吃……”我不信,拿麵包卷些幹酪一吃,一股奇怪的味道由鼻腔直衝腦門,揭開腦殼,轟轟往外噴氣。服務生半幸災樂禍地看罷,又勸我:“還是加檸檬汁吧……”

後來人家的解釋是這樣的:幹酪也分許多種,味道各不相同;這種幹酪是本店原產特製,專門用來勾兌牛肉的……不不,這還不是瑞士火鍋……客官你們是要去滑雪嗎?嗯,去了瑞士,你們會吃到瑞士火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