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大航海時代(8)(1 / 2)

坐窄軌列車一路攀爬,穿過雪原,到阿爾卑斯山上、勃朗峰腳的霞慕尼鎮。小鎮頗有聖誕氣氛,平安夜當日小酒店都推聖誕特餐。在一家木結構小酒店地下一層裏坐下,不理會推薦的各類菜單,一門心思嚷嚷:要瑞士幹酪鍋fondue。老板問,要傳統的還是霞慕尼特產的。“嗯,傳統的如何?”老板說,“傳統的fondue,就是一個幹酪鍋,加點麵包——沒了。霞慕尼特產的,會配高山特產的土豆與火腿。”

正經的瑞士幹酪火鍋,隻適合兩人對坐吃。鍋不大,鍋底濃稠的幹酪則已被烘軟,纏綿不已。所用餐具,乃是個細巧的長杆二尖叉,用來叉土豆、麵包片、火腿下鍋。沒有北京涮羊肉那種“涮熟”的過程,更像是卷了纏綿的幹酪,直接就吃。

火腿配幹酪,又與幹酪燉牛肉不同。牛肉鮮濃多汁,忌太熟,不能煮老了;火腿是山上醃得的,堅韌鮮鹹,片好了,色如玫瑰花瓣。用二尖叉叉上,在幹酪鍋裏略一卷,幹酪汁掛肉,入口來吃,滿口香濃。火腿精堅韌,幹酪濃香軟,搭在一起,很是天作之合。酥脆的幹麵包配幹酪,另是一絕。麵包疏鬆,幹酪無孔不入,鑽將進去,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麵包球酪,吃上去,外軟內酥,味道極好。土豆配幹酪吃,就略遜色一點兒了,填個飽而已。吃兩口若是覺得膩,配一點略甜的白葡萄酒就好。

最妙的部分是:吃到餐尾,火腿、麵包、土豆皆盡,鍋裏還有層幹酪留著。滅了火,幹酪慢慢凝結起來。叉起來,用餐刀切了塊,吃一口,其味鹹香,一半是奶酪本身的鹹味,一半是火腿香。

最後一天,去瑞士山上的厄馮納斯住,一路盤山公路,望出去仙山雲靄。山上除了滑雪客就是泡溫泉的。問老板有什麼吃的,答:傳統的瑞士幹酪火鍋——隻有傳統版,即麵包+幹酪了,因為交通太不方便,火腿供應不那麼足。傳統瑞士幹酪鍋叫fondue,其實是地道的法語,取“融化”(fondre)這詞的陰性變位。這詞很是傳神,的確,瑞士幹酪鍋就是融軟化黏。當然,最傳統的瑞士幹酪鍋,沒有火腿之類,純粹是幹酪而已。

說直白些:幹酪鍋完全是在地勢和氣候下,被迫成了瑞士國菜。

中世紀末期,瑞士雇傭兵在歐洲聲名赫赫,但不淨是好名聲。好的在於,瑞士雇傭兵,尤其是長矛方陣,是歐洲最好的軍隊之一。他們多是瑞士山民,精幹強壯,勤奮耐久,極有職業素養,打起仗來,可以把紈絝子弟地主騎士打個落花流水。壞處是,他們過於職業,六親不認。你跟他們描述戰爭意義如何偉大,瑞士人是不聽的。隻要你給不出錢來了,他們隨時可以像官渡之戰時的許攸,一夜之間為敵方服務,而且毫無心理壓力。戰爭在瑞士人看來,就是謀生技術和生意。沒法子,當時除了打仗,也隻能幹這個——瑞士有太多的山了。

瑞士的馬蒂尼,是個你下了火車走20分鍾就能遍覽全境的市鎮。鎮上最有趣的所在:一是鎮西山上某梭堡,當地人吹噓是達·芬奇設計的;一是山腳下一個古羅馬競技場遺址——當然遠不如羅馬鬥獸場宏偉。競技場旁,是鎮上的招牌建築:聖伯納犬博物館。

對愛狗之人,尤其是愛狗的女孩兒來說,聖伯納犬可愛至極:體形碩大,毛茸茸,大腦袋,兩眼下垂好像在裝可憐,嘴耷拉著,像喜劇演員。但在瑞士,它們的意義不隻是寵物。聖伯納犬祖上是阿爾卑斯獒犬,瑞士人馴養它們,主要是供山地使用。瑞士多山,以前運輸、行走極不便。傳聞漢尼拔過雪山去跟羅馬人打布匿戰爭,就是在馬蒂尼迷了路。實際上,馬蒂尼最有名的故事是這樣的:某虔誠的基督徒,打算獨自翻山去朝聖,理所當然地被人勸阻別去,堅持要行,然後和一切電影劇情裏一樣,暈倒在雪地裏……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被毛茸茸的聖伯納犬蹭臉,救護人員正從聖伯納犬脖子上掛的酒桶裏往外倒酒,給他恢複體力,最後自然是皆大歡喜……這個故事的結論其實可以這麼概括:瑞士人也不是憑空養聖伯納犬的,為了對付雪山,以及那些執意要去雪山裏折騰最後倒地的人,他們需要聖伯納犬頸掛酒桶來扶危解難。沒法子——瑞士有太多山了。

阿爾卑斯山脈過於宏大,而且山勢多變。在厄馮納斯,司機大叔在皚皚白雪中舞動方向盤,把車一路甩尾,開上盤山公路,口中不斷念叨:瑞士有太多山了。對旅遊者來說,這意味著滑雪、溫泉、浴場和美麗景色。但對瑞士人來說,山區意味著:嘿,我們都不太想住那兒……實際上,在瑞士的厄馮納斯與霞慕尼這些阿爾卑斯山區市鎮,外來人口和本地人口足以分庭抗禮。要區別起來,極是容易:瑞士本地人經營餐廳、旅館、溫泉浴場和車站,而外地人穿滑雪服、戴滑雪鏡、穿滑雪靴、背滑雪板,一步一拖拉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