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傀儡政權(上)(1 / 3)

半個多月後,星辰度假村裏。

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這個剛上任不到一周的大堂經理便開始給小姐們“上課”了。他不是別人,正是當日“黑白雙煞”之一的“小白”馮天佑。

“…我們都知道,裙子讓女人最有女人味,所以建議你們上班都穿裙子。可是我最近發現,竟然有不少人會在裙子裏頭穿上一條褲子。為什麼呢?怕的是春光乍泄?怕的是色狼騷擾?這些都不是理由。既然穿了,就要對自己的形象負責,保持優雅到底,美麗到底,而不是表麵打扮得跟城裏大小姐一樣,內在卻村姑一個。你們不覺得這樣很土嗎?如果在緊身裙裏頭加上一條褲子,外頭仔細看是會看出來的,不要以為客人都是瞎子。他們來這邊玩,撒下大把的鈔票,難道就是為了看一群裙子裏頭加褲子的女人嗎?說實話,這還不如去看看馬路上的女人。至少她們穿什麼就是什麼,不會表麵一套背裏一套。客人來這,講究的是什麼?麵子!你們永遠無法理解麵子對一個男人來說有多重要,更無法理解麵子對於一個有錢的男人來說有多重要。你們憑什麼值小費三百?誰定下的規矩?隻有客人覺得值了,他們才會心甘情願掏出皮夾子,他們覺得你們值多少,他們就會掏多少,伸縮性非常強。如果他們第一眼看到你,覺得哎喲很漂亮,心裏剛覺得你值一千塊,這時候突然發現你裙子裏頭穿了條褲子,馬上印象急轉直下,覺得你隻值一百塊甚至連一百塊都不值了,那麼是不是很可惜呢?你們現在應該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客人的印象分隻加不減…”

馮天佑滔滔不絕,王立彬與何俊毅冷眼旁觀。王立彬的左手臂打著厚厚的石膏,一言不發盯著馮天佑唧唧呱呱的嘴。

“下課”後不久,走廊裏。一個服務生急匆匆走過,差一點撞到了王立彬打著石膏的胳膊。

“彬哥,當心。”何俊毅趕緊上前護衛。

王立彬神情複雜地看了何俊毅一眼,“謝謝。”

“跟我你客氣什麼?別跟我說這些。”一句簡單的客套後,何俊毅說出了自己的擔心,“現在我最擔心的是你的胳膊,像你這樣每天不間斷的上班,沒一天休息,我怕會落下什麼後遺症。”

王立彬無奈地聳聳肩,一語雙關:“如果我養傷歇息去了,怕是真會落下什麼後遺症!”

此句乍聽矛盾,細聽有理。何俊毅先是一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壓低了嗓音:“你怕馮天佑跟那個小****的外公在公司動手腳。”

“哎,何止是動手腳…”王立彬歎息一聲,也壓低了嗓音:“我的客人都是蔡總的,我都還沒抓牢,如果馮天佑在裏頭插一杠,會怎樣?想都不敢想。楊紹忠派他過來提防著我,可我又怎麼能不提防著他呢?他上班有多勤快,我就得有多勤快,如果他24小時都耗在這,那我也得在公司打個地鋪!”

雖然說得誇張了點,但也確實有理。何俊毅還想勸什麼,可什麼語言也組織不出來。

遠遠地看見了馮天佑的身影。王立彬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與何俊毅保持了距離,繼續威嚴站立。直覺讓他這樣做,可究竟是什麼直覺,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無端害怕被馮天佑看出他與何俊毅的交情,害怕馮天佑最終會向何俊毅抖露出司酒庫那一夜的真相。他知道自己不是完全無辜,也知道那一夜四個人的手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何俊毅爺爺的鮮血。

“333歐陽總到了,333歐陽總到了。”

定了定神,甩開思緒,王立彬向大門口走去。

“歐陽姐,終於又看到你啦,好開心!”他的麵具戴得比誰都快。

有歐陽總,自然就少不了那位褐衣男。他的笑臉麵具更是貼在了臉上:“哎喲,王總。幾個月不見,知道你升官啦,歐陽總特地要來看看你!”

王立彬又將笑臉麵具移向歐陽總,不打草稿地吹起了牛:“在接到杜大哥電話的時候,我心裏簡直一陣狂喜!我都有好久沒見到歐陽姐啦,接到杜大哥電話的時候,我好像感覺隔著電話已經聽到了歐陽姐美妙的歌聲,心花怒放啊!每次一有客人進來,我就會很開心,結果跑去一看都不是歐陽姐,又好失落…這次終於是歐陽姐了,我的心情無法用語言形容!”

歐陽總笑得花枝亂顫。這時,褐衣男問起一個問題:“對了,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王立彬看了看自己打著石膏的胳膊,裝作隨意地答道:“哎,自個摔的,一個不小心!已經十幾二十天了,再過一陣子可以拆了。謝謝杜大哥關心。”

“太不當心了吧?還痛不痛呀?”歐陽總總算開了腔,話語裏帶著關切與責怪。

王立彬又將受寵若驚的麵具轉向歐陽總:“如果斷一次胳膊,就能得到歐陽姐一句關心,我願意再斷十次!”

歐陽總又笑得花枝亂顫。一旁的何俊毅鄙視地瞥了一眼。今天,他沒有再像過去那樣過去熱臉討好歐陽總,因為他知道有王立彬一張嘴就夠了。讓他在意的是緊隨王立彬身後的馮天佑,他總覺得這家夥會搗出點什麼亂子來。

很快,他們便走進包廂,王立彬最後一個進門。在他進門的那瞬間,口袋裏仿佛有張紙掉落了下來,就落在門口的地上。他沒有察覺,很快走進包廂坐了下來。何俊毅第一個上前撿起,打開一看,發現這好像是一封拆開拿出的信。字跡歪歪扭扭,很是難看。

“這是別人寫給他的信…我還是等他出來再還給他吧。”繼續疊好那張信紙,何俊毅小心翼翼收進了口袋。

今天,歐陽總他們換了一種酒,改喝維福士XO。王立彬趕緊命令服務員去拿來。這時,歐陽總的目光落在了站一邊的馮天佑身上:“這位小弟是你的副理?長得很是秀氣嘛。”

“哦,是啊。”王立彬趕緊招呼馮天佑:“快過來,讓歐陽姐看清楚點。”

“不錯嘛,王總,幾個月不見,大有長進啊!”褐衣男此話一出,王立彬便知道自己馬上要被灌酒了。果然,服務員剛將維福士XO拿進門,褐衣男便走過去一把搶過,迅速開了瓶往王立彬杯中倒酒。“來,為了你的升官,我們先喝起一個發財酒!”

王立彬既鬆了一口氣,又緊了一口氣。鬆了一口氣是因為褐衣男壓根沒認真檢查是不是假酒就開了瓶,緊了一口氣是因為看見褐衣男倒酒的架勢,他就覺得今晚注定又逃不過一場酩酊大醉。於是,他靈機一動,拉上了個墊背的:“來,天佑,一塊敬歐陽總和杜大哥一個。”

馮天佑趕緊滿臉堆笑地端起了酒杯。兩個人在喝酒的時候,互相都用餘光瞟向對方。這哪裏還是與客人的應酬,分明成了自家人的較量——在權力的鬥爭上,我對你無可奈何,你也對我無能為力,我們大眼瞪小眼互相拿對方沒辦法,那麼就隻有在酒桌上好好鬥一番了!

放下酒杯,褐衣男滿意地咂咂嘴巴:“哎呀,王總可比那個蔡光華人好多了,我覺得蔡光華他就不像個做餐飲服務行業的人!每次我們來,他都沒像你這麼熱情招呼我們過,都是不鹹不淡的,還老是打了個招呼就消失就兩小時起!等他再想起我們,回來的時候,經常都已經喝得臉紅脖子粗啦!看他那個樣子,我還怎麼好意思再跟他喝酒呢?沒勁,真的沒勁!還是王總好!這樣吧,今天王總就留在房間不許出去了,所有的事情交給那個什麼天佑去辦,你陪我們一醉方休就行了!”

“好,沒問題!你攆我出去我還不出去呢!”王立彬除了嘎嘣脆答應,還是得嘎嘣脆答應。可他也並沒有輕易放過馮天佑,立馬招呼馮天佑過來:“天佑,反正現在你也沒什麼事,就一起來陪我歐陽姐和杜大哥玩兩把。”

馮天佑除了嘎嘣脆答應,也隻有嘎嘣脆答應,他屁顛屁顛就跑了過來。

“對了,”王立彬又突然想起,“我們的開幕曲《敖包相會》都還沒唱呢!之前都是我跟歐陽姐開幕,今天就讓天佑來陪歐陽姐開個幕吧!天佑,去點一首《敖包相會》!”

“哎!”馮天佑乖乖照辦。歐陽總抱著胳膊眯起眼,上下打量起了這個比王立彬更年輕白淨的小夥子。

公司無人的一角,何俊毅站在那裏。

“是誰給他寫的信呢?字這麼醜,總不可能是什麼阿珍的吧…”他無聊到琢磨起了這個問題。“我就看一眼,我就隨便看一下…反正是他自己掉出來的,又不是我偷的,而且連信封也沒有,根本不能算私拆信件嘛…”

想到這裏,他四下望望,便從口袋裏掏出那張信紙,展開看了起來。

“…彬哥,首先我要告訴你,我語文這次模擬考考了90分,跟沈丹田並列全班第一!啊哈哈!…”

剛看了開頭,何俊毅仿佛已經猜到了結尾——這隻有可能是王立彬那個幹弟弟楊虹寄來的信。他笑了笑,覺得既有趣又無趣,便疊起了信,不打算繼續看下去。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喲,為什麼旁邊沒有雲彩,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喲,你為什麼還不到來喲嗬…”333裏,歐陽總美妙的歌聲又傳出來,她的聲音既特別又有磁性,讓人回味無窮。隻是在星辰度假村工作的人卻沒有一個會欣賞她的歌聲,他們各自忙著手頭的活,戴著同樣的麵具,腦子裏隻關心一個問題——今天能拿多少小費?

何俊毅也是對歌聲漠不關心的人其中之一。原地站了一會,他又覺得無聊了起來。“算了,我還是繼續看信吧…”

又展開那張紙,他隨意看了下去。

333號房裏。

“喔!唱得太好啦!不輸給你們王總哦!”一曲告終,褐衣男第一個起哄叫好。

“哇!跟我們歐陽姐真是天作之合呀!”王立彬也把巴掌鼓得啪啪響,“來,天佑,快跟歐陽姐喝一杯!”說著,他就主動往馮天佑杯中倒酒。

馮天佑不敢推辭,隻有乖乖喝下去。王立彬不給他多嘴的機會,立馬堵住他的嘴:“想不到天佑還有唱歌方麵的天賦啊!看你專業的唱功,當一個歌星絕對沒問題啊!知道嗎,我們歐陽姐要是想捧誰,那直接紅透半邊天啊!”

“啊,能在歐陽姐麵前唱歌,我好幸福。”馮天佑隻有順勢講下去。

聽到這熟悉的話,王立彬心中暗喜。果然,此話一出,便引發了歐陽總的興趣:“天佑唱得真不錯,就是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幸能聽你單獨唱幾首呢?”

“歐陽姐說的哪兒話,能有多唱幾首的機會,我都受寵若驚啦。”說著馮天佑就要走向點歌台。

“等一下。”歐陽總叫住了他,想了想,“嗯…讓我想想,你民歌唱得非常不錯,不過我還沒有聽過你唱美聲歌曲和通俗歌曲,你先去把民族、美聲、通俗每種類型各點兩首好不好?”

馮天佑好也得“好”,不好也得“好”。

公司一角,何俊毅仍在“私看信件”。

“…語文考90分真的很難。為了上河師大,我也是拚了這條老命啦!沈丹田老說要親自輔導我功課,我才懶得跟她說話,最近每天都學到至少11點,終於考了90分。彬哥是79年高考的,聽說那個時候雖然好像題目比現在簡單,但是對當時來說考高分更難,也就是說你當年的90分,含金量可是相當高啊!我就不行了,你也知道的,我從小語文就奇差無比,不管你輔導我多少回,我還是搞不懂,我都不好意思了。假如我真的因為語文拉分沒考上上河師大的話,那就簡直太對不起彬哥從小對我的語文輔導了。所以我一定要考上上河師大,而且語文必須是高分!對了,話說彬哥的數學有點差得離奇呀,高考居然才9分。我數學是最好的一門啦,次次95分以上。文科三門加起來還不及它呢!哎呀,說漏嘴了,不對,是寫漏手了…”

何俊毅看得笑出了聲。趕緊四下望望無人,定了定神又繼續看下去。

“…彬哥,我對長高已經絕望了。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抱著希望打籃球了,從現在起我立誌要甩掉‘剛果人’這個外號,寧可做一個矮但是白的美男,也不要做一個矮外加黑的醜男。不敢想像彬哥那樣白,但最起碼能從剛果人變身印度人,我已經滿足了!距離香港回歸倒計時數字越來越近了,距離我的高考倒計時也越來越近了,我希望明年夏天,能在香港回歸之際收到上河師大的錄取通知單,然後以稍微白一點的麵貌進入全新的校園,開始全新的生活。”

看到這裏,思緒不禁飄向了遠空。香港回歸,將給下江市帶來許許多多發展的新契機,香港與內地尤其是下江市,將有著密不可分的交流與聯係,下江證券市場也將在此背景下再度崛起,對下江的經濟產生重大深遠的影響。

333房裏,接連不斷傳出馮天佑的歌聲。

“走過春天,走過四季,走過春天,走過我自己…”

“哇哦,太棒啦!比你們王總好多了!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啊!”褐衣男將巴掌拍得啪啪響,王立彬也跟著叫好,將巴掌拍得啪啪響。

“來,唱得這麼辛苦,喝口酒舒緩舒緩。”褐衣男不由分說往杯中倒酒,看著馮天佑杯中酒越來越多,王立彬報複的快感頓生。

喝完酒,歐陽總開始層層分析起來:“音樂是相通的,真正會唱歌的人,是所有的唱法都能靈活運用,而不是隻挑一種唱法唱得好,其他唱法都是公鴨嗓。如果一個人隻會唱民族唱法,換了通俗或美聲就立馬成了公鴨嗓,那麼代表他對民族唱法其實也不精通。但天佑不同於這種人,你很好地掌握了所有唱法的精髓,你這樣的人才,真是讓我對星辰度假村的看法又上了一個新的台階。隻是…”她頓了頓,話鋒一轉又想出了個新花樣:“語言,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門障礙。有些人能很好地掌握方言,卻不能很好掌握普通話,更不用說外語。天佑既然對音樂方麵領悟力如此之強,那麼對語言方麵應該也是相當有悟性的。自我下江市從1979年成為通商口岸並被立為經濟特區,對外開放已經取得了很大進展,對外貿易的發展帶來了先進技術,帶來了大量資金,同時也帶來了不同的語言文化。這樣吧,天佑,英文歌、廣東歌,你去各點兩首,讓我考考你的語言天賦和悟性。當然,如果你會日語歌或者你們家鄉的方言歌曲之類的,就更不要吝惜你的才藝了,全部拿出來展示吧!”

“OK!”馮天佑除了嘎嘣脆答應,還是嘎嘣脆答應。

公司一腳,何俊毅仍在“私看信件”。

“…大學,我向往的地方。如果能考入上河師大,我就可以徹底脫離現在這個環境,再也不用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啦!說起現在這個環境,讓我覺得煩的不光是巨大的學習壓力,還有班裏同學的那些流言蜚語。我跟沈丹田的關係,已經被穿得全校沸沸揚揚,甚至低年級的同學都知道啦!走到哪裏都有人跟我提起她,我能不煩嗎?哎對了,提到她,我才想起來你交代我的事,我已經問過她啦,她說根本就沒有改過姓,不光是林,別的姓也沒改過,從生下來就叫沈丹田。其實我真的不想主動找她說話,但為了幫彬哥一個忙,我豁出去啦。話說,我們這一屆多數都是屬羊的,乳名叫‘羊羊’的人估計數不清,隻是他們在同學跟前一般不提自己乳名而已。你別聽到個‘羊羊’就以為是你朋友那個女兒嘛,世界這麼大,哪有那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