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發簪隱患(1 / 3)

夏末初秋的天氣依舊悶熱,蟬鳴聒噪,並沒有秋高氣爽的感覺。下午四五點,在烈日總算收斂了點勢頭的時候,水之湄與王婉君姐妹二人走在了去夢嘉廣場逛街的路上。

水之湄吸著一杯檸檬飲料,穿著休閑隨意,看上去仍然像個不沾染社會氣息的學生,完全沒有“已婚婦女”的油鹽醬醋之態。她指著自己的臉問王婉君:“婉君,看看我皮膚是不是又變差了?我毛孔是不是變粗大了?看看我這裏是不是有小細紋了?”

王婉君覺得這問題有點好笑,“哪裏粗大了?你才幾歲啊,就問這些問題。我在星辰上班,成天熬夜、喝酒、被動吸煙,我比你才需要擔心皮膚問題呢!”

“女人的皮膚是很重要的!”對王婉君的話水之湄不以為然,爭辯起來:“女人的青春太短暫啦,就活一張臉了!必須要保養好自己的皮膚!一過三十歲,女人立馬就不值錢了,成糟粕了!”

“誰說的?”王婉君倒更加不認同這句話,也反駁道:“女人又不是一個軀殼,女人也是有思想有人格的人,女人照樣可以有本事有出息,沒有臉蛋也可以有內涵,有修養,有文化,或者有錢有權有名有利…誰說女人沒有臉蛋就成糟粕了?有很多長得不好看的女人照樣很有出息。別說的女人好像貨物似的。”

水之湄歎息一聲,剛才喝飲料時的愜意表情忽然被愁眉苦臉所取代。她幽幽地歎道:“我覺得我老了。”

王婉君撲哧笑出聲來:“你在我跟前說老?”

水之湄的表情很認真也很固執:“我覺得我就是老了,我照鏡子的時候都被自己的皮膚嚇了一跳。”

“怎麼又糾纏你的皮膚了?我看不是挺好的嘛!雪白粉嫩的。”

水之湄仍在低頭歎息,自言自語問道:“為什麼他就不會老,永遠一副娃娃臉的樣子。”

王婉君頓時明白了她心裏在想什麼,安慰道:“你不是也正年輕嘛!”

“不年輕了!皮膚已經越來越差了!但是男人有一輩子的青春,他們可以保持身邊永遠是十幾二十歲的少女,老了的糟粕,丟掉就是了!…”

見她仍然糾纏在這些問題上,王婉君白了她一眼,懶得再與之爭論。這對當年最要好的姐妹,隨著來到下江,漸漸走上了完全不同的生活軌跡,思想、心境也漸漸走到了分岔路口,越來越不明白對方所想,越來越不理解對方所為。兩人如同在上河的大學裏一樣肩並肩走過一排排樹蔭,喝著飲料聽著蟬鳴,思緒卻各自飛去了各自的地方。王婉君沒再理會水之湄一旁怨天尤人的念叨,邊走邊思量起了給許兆豐介紹新對象的事情。

就在這時,忽見前方的大樹底下,有一群約五六歲大孩子正圍起一個圈,聚精會神地聽其中一個小孩神神叨叨說什麼。

“古代的科舉製度,管考上不叫考上,叫‘及第’;管沒考上也不叫沒考上,叫‘落第’。‘第’是第一名的那個‘第’,不是地上這個‘地’哦!我講的這個故事,就跟‘及第’和‘落第’有關…”

中間那個說故事的小孩長得最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小臉蛋俊俏得竟找不出一絲缺點。他不僅普通話說得字正腔圓,口齒清晰,說話的音質還尤其的清脆好聽。真是個伶牙俐齒,能說會道的孩子!真不知是誰家有這樣的好福氣?她們不禁停下了各自的思緒,目光一齊移向了那個講故事的孩子。

“從前,有個窮酸秀才,他帶了一個仆人,要進京趕考。但是那天的風特別特別大,嘩啦一下子,就把他帶的帽子給吹飛啦!”那孩子的表情和肢體動作非常豐富,把情節描述得繪聲繪色,有模有樣,讓周圍的小朋友越來越聚精會神。“那個仆人嚇了一跳!就大聲地喊:‘落地啦!落地啦!’”

其中有一個黑黑的男孩急忙插話:“‘落第’不就是沒考上的意思嘛!”

“沒錯!”講故事的孩子小手一拍,帶著神秘的笑說:“答對啦!就是沒考上的意思!所以,那個秀才就特別生氣!他罵仆人:‘你怎麼能說‘落地’呢?要說‘及地’!知不知道!”

“哦…”那群孩子恍然大悟,紛紛認真地點了點頭。剛才那個插話的男孩迫不及待發問道:“快說然後呢然後呢?”

講故事的孩子又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後,他們就繼續趕路了。可是,那天的風真的特別大特別大,還沒走多遠,秀才的帽子又被風嘩啦一下刮飛啦!你們猜,那個仆人說了句啥?”

眉飛色舞的講述,生動有趣的遣詞造句,如同說書一般,還插入了互動性強的問答。連水之湄都不禁佩服這孩子的表現能力,不禁停下了腳步,拉著王婉君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繼續聽下去。

隻聽那孩子說道:“那個仆人跑過去,把帽子撿了起來,遞給秀才,跟他說:‘給你,以後可千萬別再‘及地’啦!”

“哈哈哈哈——”

“怎麼說都是錯!”

“他要倒黴了!”……

孩子們銀鈴般的笑聲,給這個悶熱的夏末又添了不少生機,一時間,仿佛樹上的知了的鳴叫也歡快美好了起來,不再顯得那般聒噪。聽罷這段小故事的水之湄,嘴角終於展露出微笑,所有陰翳愁緒一掃而空。她望著那群孩子漸漸行遠的背影,眼底流露一絲憧憬向往,默默自語道:“我要是有這樣一個孩子就好了。”

說完,她目送他們行遠,然後又陷入了一片迷茫,過了許久,又忍不住一聲歎息。

“你歎什麼氣?想要就生唄!”王婉君說話的語氣有點酸溜溜的味道,“反正你們都結婚了,你也有的是時間帶孩子,而且你們倆的基因又那麼好。”

水之湄臉上的愁容卻更深了,“看起來好像是能生了,可事實上卻很難。”

王婉君表示不解:“難什麼?我才比你難多了!”

“唉。”水之湄仿佛一言難盡,沒有多說什麼。

“為什麼?難道他歲數這麼大了還不想要孩子?他心裏不急?”

“他也想要的,隻是…反正至今也沒懷上。”

王婉君詫異:“啊?為什麼?不可能是他身體有毛病吧?”

水之湄卻一臉迷茫搖了搖頭,像是在說“我也不知道”。就在這時,兩人終於走到了夢嘉廣場。走著走著,她們一眼就被一家風格獨特的服裝店吸引了——“雲曼莎”。

“走,進去看看。”水之湄提議道,二人於是走進店內。

“咦,這件不錯,我來試試。”剛進去沒多久,水之湄就對一條黑色露肩連衣裙一見鍾情,讓營業小姐取了下來。

營業小姐提議道:“這套連衣裙還有一條黑紗的頸環搭配的,如果喜歡的話可以一起試一下。”於是,水之湄就帶著這套裙子和頸環進了試衣間。

很快,她便走了出來。那套露肩連衣裙與頸環搭配在一起,使她就像隻黑天鵝一般優雅迷人。

水之湄得意地拎起裙擺擺了一個造型。“婉君,好看嗎?”

王婉君鼓了兩下掌,堅定地誇道:“相當的好看。”

有了姐妹的鼓勵,水之湄更加得意,說話底氣也更足了,她毫不猶豫地對營業員說:“那就要這件了!”營業員麵帶微笑,手腳麻利地包裝起了衣服。

“嗬嗬,你隨便穿什麼都好看,穿襯衫顯得簡潔幹練,穿這種連衣裙又很知性,穿什麼像什麼,模特一個。還覺得自己老嗎?”王婉君苦笑道。

“不老,不老。”有了新衣服的水之湄好像全身又注入了青春,一掃方才的憂鬱,滿麵笑容,也奉承起了王婉君:“婉君姐也不老,我們都還是大學生呢。是不?”

就在這時,一個甜甜的女童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媽媽真漂亮!”尤其這個“漂”字,被女孩拖得老長。

這聲童音甜美又純真,絲毫不摻成人虛偽的痕跡,光聽聲音就覺得仿佛有一股清冽的甘泉流進了心田。不知她的媽媽,該是哪個幸福的女人?水之湄忍不住回頭一看,隻見一個體重不亞於160斤、身高也就在160上下的婦女從隔壁更衣室走了出來,她的身旁,卻有著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兒,大約四五歲的模樣,頭頂綁了隻蝴蝶發卡,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小妹,有沒有再大一號的了?這太緊了,透不過氣…”那個“漂亮的媽媽”麵露難色。

“抱歉,您試的這件已經是最大號了。要麼您再試試這一款,這款比較寬鬆,款式也跟您試的那款類似…”

營業員開始與“漂亮媽媽”推薦別的款式。水之湄根本沒有心思理會她們的談話內容,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在了那個小女孩身上。那個小女孩不管大人說什麼,一雙崇拜的大眼睛一直仰望著媽媽,這一幕,深深刻在了水之湄眼裏。

拎著購物袋,兩人繼續走在商場裏,水之湄歎了一口氣。

“這衣服很適合你,不過跟你的鞋不配,要不等下去二樓看看鞋?”王婉君隨口提議道。

可是水之湄卻走神了。愁容又回到了她的臉上,她又一次唉聲歎氣,喃喃自語:“穿得再好看,也還不如那個胖女人…”

王婉君一時沒能理解:“怎麼不如了?”

“女人啊,隻有短短幾年青春可以美,”她忽然又接續起了之前在路上的話題,“什麼時候青春不再了,還沒有個後代,那她的這輩子就算再成功,也是失敗的…”

拎著購物袋走在人來人往的商場,腳步愈發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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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雅的薩克斯音樂,華麗的圓舞曲,與旋轉的頂燈一同裝點著舞池。舞台旁擺放著嶄新氣派的架子鼓,樂手又在自彈自唱一首抒情的民謠。不用說,又是老地方,百合舞廳。

“明明會跳舞嗎?一起跳個吧!”許兆豐提議道。說罷,牽起高明明的手,緩步走入舞池。那裏正有好幾對在翩翩起舞。

優雅舒緩的音樂奏起,兩人隨著節奏動起了腳步。可是高明明雖然懂得音樂,對跳舞卻不甚嫻熟,剛開始跳沒幾步,便踩了許兆豐好幾腳。她三番五次紅著臉道歉,許兆豐卻仍保持微笑,耐心地教她接下去的舞步。待到樂曲奏了一大半的時候,她終於勉強記住了這些舞步,不再踩到他的腳,兩人跳得輕鬆了許多,也就開始聊起天來。

“我女朋友就是學過國標的。”許兆豐開了口。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介紹起那位“女朋友”。從前,他隻是說過他有“女朋友”,並沒有做過任何介紹,今天的情況則有些不同。他繼續說道:“當然,隻是小時候學過一點,跳得也不是很專業,我原來經常跟她跳。”

他頓了頓,看他的眼神,好像還有話沒說完。高明明沒有插嘴,靜靜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她是星辰度假村的造型師主管,你大概不認識吧,阿彬說你不是在星辰上班的,跟那些女孩子不一樣。”許兆豐愛憐地看了高明明一眼,“確實你跟她們不一樣。”

高明明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裝作確實不認識溫文雅的模樣,“那你跟她跳舞一定很好看。”

“我現在已經很久沒有跟她跳舞了。”許兆豐說起這話的時候,眼神裏隱約有些高明明看不透的東西。

高明明不敢開口,靜靜地邁著舞步凝視許兆豐。

“她本來是個很單純的女孩,但是後來,我覺得她變了。”許兆豐神情複雜,又看了高明明一眼,“不知道是在那種場合久了還是什麼原因,總之她變了,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她變得越來越精明,也有點勢利眼了。像前段時間,王府飯店裏麵一個美容沙龍合同到期,她想承包這塊,但我另外一個比較重要的朋友也很想拿這塊,她就開始任性了,一直為了這個問題糾纏我。”

許兆豐的語氣很無奈,高明明聽了心中不由得一陣暗喜,可表麵仍裝作同情模樣,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聽他說下去。

“我覺得女人就不要去成天想事業了,安安心心跟定一個男人就夠了,事業什麼的,都是男人的事,女人就不要瞎參合了。可她不是,她的野心大得很。原來我以為,做個造型師主管,工作又輕鬆,又不需要跟男人打交道,挺適合她的,現在她倒不這麼覺得了,她很不滿足現狀,你知道嗎?”

說起溫文雅,他似乎滿腹怨言。高明明聽了,心中更加竊喜——看樣子這溫文雅在許兆豐心中是真沒什麼位置可言了!此時此刻,她怎麼可能勸和不勸散?於是自然順水推舟接著許兆豐的話說下去:“人是會變的嘛,很難有人在社會上還能保持當初那份心。嗬嗬,反正我就是你說的那種‘安安心心跟定一個男人就夠了,不摻和事業’的女人,因為我是個懶人,隻想每天過得無憂無慮就夠啦!”

對於她的話許兆豐很是讚同:“還是明明懂事。”說著,一邊跳舞,一邊又感歎起了有關溫文雅的事:“其實我昨天,已經跟她說過想要分開了。她跟我哭了好久好久,也說了好多,說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不過雖然在一起這麼多年,其實到後期我們早就不像以前那樣了,我前陣子出差二十天,她一個電話也沒給我打過。既然都淡了,那分開也沒什麼好說的。好聚好散吧。”

許兆豐搖搖頭,沒有再說,他的語氣很堅決。高明明不動聲色,內心卻簡直心花怒放,她知道讓溫文雅從星辰和王府消失已經勝利在望。這時,這首本就不長的舞曲告一段落,許兆豐牽起高明明的手又緩步走回了座位。

他們剛坐下,一個五十多歲、濃妝豔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就端著杯酒向他們扭腰走來。

“許董呀。”她的聲音雖然一聽便知年齡不小,卻仍充滿了嬌嗲與風塵的味道。“許董和妹妹真般配啊!跳了這曲,旁邊不知有多少客人被你們吸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