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神廟的祭司決定,每天獻祭一個達利特奴隸,並且專挑二十歲以下,高挑健碩的青年。
那些在下城區髒水、汙泥中苟且生存的不可接觸者,爭先恐後地希望充當被獻祭的祭品,他們早已受夠了悲慘肮髒的人生。
隻要被獻祭,就能脫離低賤的身份去服侍美貌智慧,象征著生命活力的苦西梨女神,這比期待遙遙無期的來世福報要誘人得多。
當第十九個達利特奴隸的頭顱被砍下時,雨一下子就停了。
薩丁塔的三層階梯高台上,苦行僧們張開雙臂,朝著南方的森林跪下,口中高呼梵天與苦西梨女神的名號。
城中飽受暴雨摧殘的居民,雙手抱拳置於心口,閉眼低頭在心中默念感恩女神的寬恕。
五十多天來夜晚的天空第一次灑滿了雙子星的藍色和金色光輝,歡呼聲從翡翠城大大小小的民坊中傳出,夾雜著零零散散的哀歎。
是那些年輕力壯的達利特奴隸們,他們失去了陪伴苦西梨女神的機會,隻能繼續背負著賤民的身份,在城市的底層和角落做著最為繁重肮髒的工作,熬完如牲口般的一生後在病痛或意外中死去,在死後期望梵天大神能根據他們生前信仰的忠誠度,為他安排幸福的來生。
他們中的一些人不禁羨慕在祭祀台上最後被獻祭掉的那個達利特奴隸,他真是一個幸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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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兒張懷看著天上的兩個月亮,一個是藍色的,一個是金色的。
藍色那個也不是全是藍色,是藍色夾雜著棕黃,像一個混合口味的棒棒糖。
金色倒全是金色,它大概有藍色月亮的一半大小,遠遠地躲在藍色月亮後麵。
這是什麼樣的世界,竟然有兩個月亮。
張懷猜他大約的確是穿越了。
坐地鐵時,突如其來的爆炸將他炸飛。
在漫長的沉睡後他蘇醒過來,意識就被困在了一片虛無中,沒有了形體。
現在,他終於有了身體。
可他馬上又意識到一個更加嚴峻和奇怪的問題:
他的頭和身體似乎分開了,而他竟然沒有死。
據說人的腦袋和身體分離,大腦還會存活一小段時間。
那些掉了腦袋的人,有機會目睹自己沒了腦袋的身體。
但這一小段時間是極短的,死亡會不可逆轉地到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張懷一定是最悲慘的穿越者之一。
可疼痛並沒有到來,意識也沒有渙散消失,張懷甚至感覺意識更加清醒了。
他想,這個世界既然有兩個月亮,那自然也會有掉了腦袋不死的人。
這時,耳邊傳來了“踏踏”的腳步聲。
……
刑殺尊者尤博厲邁步來到自己砍下的頭顱前,他要將獻祭者的腦袋和身體縫合起來,安葬到羅摩山的大王榕樹中,讓獻祭者的身體也成為女神的一部分。
這是他成為刑殺尊者二十個梵年後砍下的第七十八顆頭顱。
他懷著對女神虔誠的心,送那些達利特奴隸離開痛苦的今生,前往美好的彼岸世界。
所以,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劊子手,而是一個連接現世和彼岸的擺渡者。
他手中的青銅刀也不是屠刀,而是一把仁慈之刀。
每次祭祀儀式前,他會用千沙河的水淋遍刀身,爾後仔細研磨這把祭刀,保持它的鋒利無匹,以期能幹淨利落地一刀砍下祭品的腦袋,減少他們的痛苦。
在他人生七十七次人殉儀式中,尤博厲的內心一直安寧平和,因為他確信這些肮髒的達利特靈魂在脫離軀體後,會在無垢城得到洗淨並安息。
直到第七十八次祭祀,他麵對三十天來的第十九個祭品。
這是一個十七歲的賤民,他從下城區的垃圾場被挑選而來,那裏的人專門負責處理翡翠城的垃圾、糞便,身上永遠縈繞著難以驅散的惡臭。
這個達利特有生以來第一次用千沙河的水和皂角清洗了全身,換掉髒臭的樹麻外套,穿上了鬆軟柔和的蚌絲長袍,淋灑了幽香的月桂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