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章(2 / 3)

“我去!”吳天澤“啪”立起來說道,“我要去。要是商量了不準我——”吳天澤突然刹住話頭,盯著父親看。吳元厚撫摸額頭深深籲了一口氣,抬頭瞟了兒子一眼,說道:“有話,回頭再說。你先回書房去。”

吳天澤應了一聲,跟傅先生行了禮就走。吳元厚又叫住他,說道:“到書房裏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有話要說,就寫在宣紙上給我看。要把那些字給我寫好了。”吳元厚頓了一下,突然眼睛一瞪,“哼”了一聲接著說道:“你要是把傳統筆墨丟了,我看今後做什麼?!”

吳天澤聽了,一怔,點點頭,微弱地“哈”一聲,說道:“我是不會隨便丟掉筆墨的,隻不過是我現在想出去——”打住,似乎還想說下去,眼瞅著父親眼鋒掃過來,吳天澤嘴巴嚅動,把冒到嘴邊上的話一口咽下去,身子一晃,轉身就走。吳元厚跟吳太太麵麵相覷,一會兒又接著跟傅家佑說話;這時候吳元厚表麵上好像平靜得很,心裏頭翻騰得厲害。吳太太的焦慮寫在臉上;傅家佑坐在那裏一副滿不在乎沒有心思的樣子,吳太太看在眼裏,臉上露出些許不愉快。

其實吳太太早就坐不住了,礙於傅家佑是老朋友,陪著說些話也是要的;眼瞅著傅家佑不緊不慢地說一些上海的事情,吳太太聽了一會兒,覺著自己插不上嘴,便借個因頭想離開——“哦,傅先生,你先坐著跟允之攀談。”吳太太立起來說道,“我離開一歇,去跟兒子說幾句話,我怕他這會兒眼睛一眨要出去。”

“吳太太請便。”傅家佑將手一讓,突然想起來說道,“哎,吳太太,現在跟兒子說話,說點別的;說點其他開心的事情。不要盯著他屁股後頭拽尾巴;牛還沒過河呢,不要緊的。”這話說得吳太太心裏有點佩服。

吳太太從客廳裏出來,腦子裏回了一遍吳元厚剛才對兒子說的,“到書房裏好好想想。想好了,有話要說,就寫在宣紙上給我看。”心裏直犯嘀咕:老爺說的這個話是什麼意思?準呢,還是不準?待會兒自個兒怎麼跟兒子說?先不說,不妨跟兒子說點別的。吳太太想著心事,往屋子裏邊走,迎麵見明香過來慌裏慌張說道:“太太,我看見少爺從後門出去了。”“不要盯著他屁股後頭拽尾巴,”吳太太一邊走著,對明香說道,“牛還沒過河呢,不要緊的。”

吳太太離開客廳,傅家佑向吳元厚打聽一個人,問道:“蘇州有沒有一個畫家叫潘道延?”

“啊?”吳元厚有點心不在焉,問道,“你說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叫潘道延。允之,你跟他認識嗎?”

“怎麼了,有什麼事兒?”

“哦,是這麼回事兒。”傅家佑打開皮包,拿出來一張畫心,說道:“這個事情我要麻煩托你了。這個前些日子,我在上海一個朋友那裏弄到潘道延畫的一幅山水,好得很。這次我到蘇州來,順便跟你打聽一下,如果你認識潘先生,有機會幫我介紹一下,我想求他畫一幅山水。”眼瞅著吳元厚有點驚訝,傅家佑輕咳一聲說道:“這個不瞞你講,不是我要;我要的話,直接問你買一幅畫。這一回是我們校長簡先生要。那天他看了我手上的這件東西,指定要一張大的,說是要掛在大客廳裏,好得很。”說著,傅家佑把那幅畫打開來,一邊說道:“還沒有托裱,請你看看,也想拜托你請人幫我托裱一下。在上海聽說蘇州有個非常好的裱畫師傅,在天賜莊,姓魏,叫魏一裱。”

“是。”吳元厚點頭道,接過那幅畫一看,倒吸一口冷氣,臉色刹那間變得跟香灰一樣,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幹了自己的血。吳元厚驚訝得眼睛突出來,嘴巴一齜舔了舔嘴唇,想說什麼,一口又咽了下去,牙齒咬住下邊嘴唇,沉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怎麼了允之?”傅家佑一看吳元厚臉色,一怔問道,“是不是有點不舒服?”“還好。”吳元厚覺得頭一陣發麻,頹然靠在椅背上,語氣像結了冰似的回道,“把這個東西放這兒,我來叫魏知良幫你裱。”

“沒事吧?”傅家佑伸手碰碰吳元厚的手,感覺冰涼一點熱氣也沒有,吃驚道,“你現在不要緊吧?”吳元厚手一擺,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搖搖頭說道:“剛才心裏一陣堵得難受,胸口悶得很,歇一會兒就好了。”

“噯,允之,想開點。”傅家佑還以為吳元厚心裏放不下自己兒子,一時悶堵,感覺像心裏絞痛似的,便安慰道,“人啊,要想得穿。我說孩子大了,不該管的不要管;該管的也不要管。說句狠心的話,他們活也罷,死也罷,反正我們是不會跟他們過一輩子的;我們樂得省心,過我們的日子。”

“話是這麼說,”吳元厚歎道,“要是真的做起來,也是不容易的。唉,現在的子女難弄得很,也不曉得怎麼來教育了。想想沒意思,有什麼意思?”

“允之,你說這個話,我就要說你幾句了。”傅家佑剛想接著說下去,看吳元厚頭一低,擺擺手,便打住不說了。隨即立起來告辭,說道:“有些話我今天就不說了。允之,你要注意身體。有空到上海來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