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唐小姐回到家裏，家裏人已經吃過晚飯了。唐六梓一看女兒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問道：“怎麼了？到上海去了一趟回來好像有點不開心麼。”唐太太不想多問，生怕女兒一不開心發脾氣，叫周媽給小姐弄晚飯吃。唐小姐說：“周媽，不要弄了，我不餓，不想吃。”說著，往樓上去。
唐六梓一怔，一轉臉問太太：“女兒怎麼回事兒？”唐太太搖頭道：“我不曉得。昨天就聽她說了一句禮拜天跟吳小姐去一趟上海。……她的事情我現在不想多問了，隨便她，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要是多問一句，她就嫌我煩，我自討沒趣有什麼意思？”
“女兒的事情，問還是要問一下的。”唐六梓拿起報紙看報，一邊說道，“不過今天算了。等她心情好的時候我來問問她。”
吳天玉跟唐小姐在蘇州火車站分手後，坐馬車奔惟亭。
吳天玉到了家裏，跟她母親一五一十地說了去上海的情況：“我跟唐小姐到了上海，在火車站外頭叫了黃包車直接去吳天澤住處，撲了個空！……信上寫的地址沒有錯。我問房東，那個房東說她昨天下午看見吳天澤出去了，到現在沒有回來。我把帶去的東西交給那個房東，請她轉交給吳天澤。然後我拉唐小姐到傅先生家裏去……”
“我把錢給了傅先生，請他轉交給吳天澤。”吳天玉一邊吃飯，一邊說，“傅太太客氣得很，親自燒菜請我跟唐小姐吃飯……她說我是她的幹女兒，這是以前跟傅先生說好的……這次傅太太說笑話了，說，要是我做她的兒媳婦就好了。我跟傅太太說我已經有人了。她問我是誰？我說，他是我父親的學生……吃飯的時候傅太太誇唐小姐好，說唐小姐漂亮，人看上去焐心得很。後來，她跟唐小姐尋開心說，要唐小姐做她兒媳婦。我一聽，趕緊說唐小姐是我嫂子。這一說，把唐小姐說得臉都紅了。傅太太失望得很。好笑吧？傅先生對傅太太說：‘你呀，就是看中蘇州姑娘，夢裏都想找個蘇州姑娘做兒媳婦……’”
吳天玉自顧自己說話，並沒有注意她母親臉色。吳太太聽女兒說完，一句話不說，立起來就走。
吳天玉一怔，眼瞅著明香，問道：“哎，我媽媽怎麼了？”明香瞟了一眼吳太太背影，湊近吳天玉，輕聲說道：“少爺今天回來過了。”“啊？”吳天玉驚訝道：“他今天回來過了？現在人呢？”
“走了。”明香說罷，轉身走開。
“明香！”吳天玉突然仰臉喊了一聲，問道，“什麼事情啊？你怎麼不說？天澤他回來做什麼？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我不曉得。”明香停住腳步，回過來說道，“你去問太太。少爺今天中午回來，不知怎麼的，跟太太吵了起來。……太太氣得飯也沒吃，說等老爺從南京回來再說……”
吳天玉和唐小姐從上海回來，吳天澤正好從蘇州返回上海。
在上海火車站，吳天澤遠遠地看見吳天玉和唐小姐，有意回避掉，叫了黃包車回到自己住處。房東告訴他：“你妹妹來找過你。”吳天澤隨口應了一聲：“知道了。”
原來禮拜六晚上吳天澤從上海回到蘇州，直接去同春樓了。
那天阿奔見吳天澤繃著臉出現在前廳裏，忙迎上去打招呼：“喲，吳公子今天來了。吳公子有些日子沒來了。我們想你哦，天天想你！”
吳天澤本來心裏邊悶得要死，聽阿奔這麼一說，頓時覺著親切。他籲了一口氣，臉一鬆，問道：“她有空嗎？”“有——”阿奔滿臉賠笑道：“董姑娘她天天有空。她不見其他人，一個人也不見，就等著你吳公子來，天天在等你……”吳天澤輕咳一聲，喉結一動，說：“我現在上去？”
“上！”阿奔略一躬身，將手一讓。
“這回不攔住我了？”
“嗨，”阿奔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擠眉弄眼說道，“我幾時攔過你？沒有的事兒。你吳公子現在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攔你。我曉得你脾氣。要是我昏了頭攔你，你火氣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來朝我褲襠裏一腳，踢得不巧把我卵蛋踢壞了，——我，下半身的日子怎麼過？”阿奔心裏想著吳天澤曾經摑過自己一記耳光，這會兒他臉上堆笑，心裏恨不得上前一步，用膝蓋骨狠狠地頂一下吳天澤褲襠。
吳天澤忍不住“哼哈”一笑說道：“你這個人，有時候看你的嘴臉，恨不得拉起來給你一記耳光。有些日子不見你吧，又想你！”說罷，拍拍阿奔身背，便快步往樓上去。
董碧韻正在屋裏寫字，一轉眼，見吳天澤推門進來，驚愕得一陣頭暈，突然臉色煞白，微弱一聲“天澤——”仿佛夢囈；一會兒回過神來，隻見吳天澤已經立在自己麵前。這時候吳天澤嘴唇翕動，癡癡地盯著董碧韻看，全然不知說什麼好。他怔了一會兒，愣愣地說了一句：“我想你了。”
“嗯。”董碧韻心頭一顫，應了一聲，兩隻眼睛在燈光下熠熠閃爍，跟吳天澤眼神交會了。她放下毛筆，問道：“你今天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