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鈴聲，他聽見了。
市集聲，他聽見了。
如果你要問凱撒真正注意到的是什麼，那就是在街道盡頭他所看見的兩個熟悉的人。與其說是熟悉的人，倒不如說那是自己。
“前世，還是夢境？”他在心裏有一個疑問。
兩個人交談著走了過來，一路上走的很慢，實際上將要離開的駝隊已經等在了城門口，有人用他沒有聽清的語言喊著，催促著他的離開。
他聽見自己說：“就來了。”
他看見過去的王耀拿出一枝幹枯的柳枝，遞給自己。而自己卻隻擺出一張茫然疑惑的臉：“這是什麼意思？”
“……啊，沒什麼意思，隻是臨別之時的禮物而已。”他聽見王耀說，語調平緩，似乎說的就是事實。他甚至連聲音都不是多大，就像是無關緊要的毫不引起情緒波瀾的聊天那樣。接著他聽見笑了，笑聲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之中也分外清晰，他看見自己把夢裏的王耀抱了起來，他聽見自己說：“我會好好收藏你給我的禮物，我的賽裏斯。”
“我告訴過你我的名字，我叫王耀。”王耀說，“快點走吧，不然時間就完了。”
“我會回來的。”
眼前的場景像是被浸入水中的水彩畫那樣，變得模糊斑駁了起來，有另一些顏色彌散在了他的眼前，組成了另外一副畫卷。他看見黑暗天幕之上燦爛的星河，星河之下晦暗的大地獨自一人的奔逃，他看見過去的王耀的背影被隔壁的怪風吹的搖擺不定。他聽見斷斷續續的歌聲。
他是在尋找什麼人，他是想要尋找什麼人。凱撒知道過去的王耀是想要尋找過去的自己。他看著過去的王耀低著頭，他神情疲憊，嘴唇幹裂。他看到王耀停在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旁，用鬥篷裹住自己，甚至沒有可以用來生火取暖的東西，因為這裏是沙漠腹地。
他看見王耀突然抬起頭來，向著石頭上看去，用手去抹上麵的灰塵和沙粒。他笑了起來，他的眼中有著渴望、有著令凱撒恐懼的瘋狂。一陣狂風掀起沙子迷住了凱撒的眼睛，等他再一次睜開的時候，看見的有事另一幅景象。
他看見過去的王耀站在深色的湖邊，湖水幹淨透明，湖的那一邊隻能看見隱隱約約模糊不清的山巒起伏的地平線。過去的王耀身材消瘦，甚至可以說是瘦骨嶙峋，他伸出手，手心向上，寬大的袖子滑落手肘，露出白玉般的手臂，他的另一隻手拿著一把匕首，白銀做成的刻著奇怪圖騰。匕首劃破手腕，鮮紅的血落下來，落進湖水中，他看見在湖水裏的水草輕微扭曲，由於血滴落之時泛起的一絲漣漪。
湖麵平靜，現在的凱撒不明所以。
完全沒有任何征兆地，湖麵的平靜倒影被突如其來的浪潮打破，巨大的怪物從湖麵之下抬起頭來，向手腕滴落血滴的過去的王耀看去。它有著尖銳的獠牙、粘膩光滑的泛著水光的皮膚，一雙渾濁的水生動物的覆蓋著膜的眼睛。
巨大的怪獸發出一聲雷鳴一般的吼聲，把頭低了下來，低在過去的王耀的腳邊，順從地閉上眼睛。
他看到過去的王耀肩膀小幅度低抖了起來，他發出低低的嘶啞的笑聲，接著這樣的笑聲就變成了歇斯底裏的、瘋狂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