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7年7月,素有長江流域“小火盆”之稱的安慶,燥熱異常,烈日炎炎,大地生煙,熱得人們揮汗如雨,張著大口喘氣,煞是難熬。
一天,破爛不堪的安慶碼頭,擠滿了人。汽笛一聲長鳴,一艘船頭上扯著一麵書有“奉旨江南鄉試”六個大字的黃布旗的輪船,威風凜凜,離開碼頭,順萬裏奔騰的長江,向南京駛去。在齷齪肮髒、擁擠的船艙裏,坐著幾個攜帶包裹雨傘、鍋爐餐具的書生,在不停地揮著扇兒。這就是陳獨秀、陳孟吉、孟吉的先生、孟吉的同學和先生的幾位弟兄,同行乘船趕往南京參加8月份的江南鄉試,競考舉人。這是陳獨秀為了考個舉人以了母親心願,第一次離開母親,初次出門。臨行前,母親查氏不放心地對孟吉、陳獨秀說:“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你們在外,要互相照顧,多加小心。”查氏又對孟吉說:“孟吉,你要照顧好小弟,他今年生了幾場病,身體虛弱,生性又好動、好奇,要盯著點。”
弟兄倆不約而同地對母親說:“母親,你老人家放心好了!”
查氏笑了笑,又塞給他們兄弟倆幾條糕,滿懷希望地說:“這是懷寧家鄉的大糕,薄如紙,甜而香。你們帶著它,場上餓了,吃上幾片,心甜不慌,好考個舉人回來,為你們死了的父親爭口氣!”
母親查氏、養母謝氏一直把陳獨秀兄弟倆送到碼頭,站在岸上向他們揮手告別,目送載著心願而遠去的輪船……
清順治二年,設江南省。康熙六年將江南省分置江蘇、安徽兩省,但兩省鄉試,每逢子、卯、午、酉年8月仍合並舉行。江南鄉試期間,應考者多達一萬餘人聚集南京,競考激烈,但中舉者的名聲,要比其他省中舉者的名聲響亮得多。那時到南京鄉試的人,大多願意坐民船,船頭上隻要扯起“奉旨江南鄉試”的黃條的旗幟,一路上的關卡順利而過,雖然明明知道船上滿裝著私貨,也不敢前來查問,這樣,坐民船的應考者,可以乘機發一筆財。可是,陳獨秀他們這幾位應考者,為了圖快,決計坐輪船,偏偏不想發這筆橫財,可算是正人君子。
順江而下,乘風破浪,船行幾日,到了南京。
鄉試共3場9天,每場提前一日入場,後一日出場。八月初七,考生進考棚考頭場。這天,考場人黑壓壓的一片,隻見人頭攢動,喧鬧嘈雜,考生蜂擁而入,擁擠得水泄不通。唯恐進來遲了找不到號舍,陳獨秀初次鄉試,沒見過這個陣勢,心慌意亂,背著沉重的考籃、文具、食糧、燒飯的鍋爐,竭盡了平生的力氣往裏擠,“哎呀”一聲,差一點被人擠倒在地,幸虧孟吉一把拉住了他,並代他領取試卷,找到了號舍。心神未定的陳獨秀,舉頭一看倒抽了口冷氣,嚇得三魂掉了兩魂半:一條長十多丈的號筒,隔成幾十個或上百個號舍。號舍的大小,比現時的街頭電話、售貨亭還矮小得多,高個子進去還得低頭彎腰,這就是那些科舉出身的大佬已嚐過“矮屋”滋味引以自豪的“矮屋”。矮屋陰暗潮濕,結滿蜘蛛網和灰土,陳獨秀放下行李,好不容易才打掃幹淨,搬進一塊木板安放在麵前,算是做應試八股的考桌,亦是晚上的床。然而睡覺卻不能躺下,隻能坐著睡,考棚的每一條號筒內,大都有一兩間空號舍,當作這條號筒的公共廁所,美其名曰:“屎號”。陳獨秀的號舍正好靠近“屎號”。聞到這刺鼻的臭氣,還得苦思冥想。陳獨秀家雖然貧寒,但他哪裏嚐過這個滋味,實在無法定下神來。